虽然在工作上已经和原来的同事们没有了联系，但私下里其实杨戬和老康老姚他们还是会经常聚聚——当然，除了叙旧和感情层面的交流，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要不然，一天要打几份工的杨戬可没有那么闲。
“二爷，喝水。”
老康倒了盏茶，往杨戬胳膊边推了推，“你上次说要查的那件事吧……上头是真的管得严。你也不是不知道……”
杨戬说话没，一直眼神驻足老康与他思考了久了自然明白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也安静下来，拖了凳子坐到另一侧。
许久去之后，才听到一声叹息。
“你上次不是说……魔礼红在附近出现过吗？”
“他们兄弟几个，前些日子就回来了。”
李云祥在旁边接话，“这一段倒还算规矩……”
“这都有本事回来了，还能不规矩吗？”（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老康打断了李云祥的话，被小丑猛地瞪了去，可他却毫无在意，“之前的事都洗干净了，现在可正经正经了……”
眼看着杨戬皱起眉头，他又换了个腔调，“倒也不是说就这么算了……不过二爷，你现在也得为你那外了。”甥考虑考虑啊。”
杨戬不语，但一只好看的手倒是很巧妙，在木桌的边缘来回走后一声一声地叩响那桌板，飘在半空的声响变作一把钥匙，按着顺序队列往心底，于是回忆起从锁孔里泄出，一幕幕地排列着完整的记忆。
从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开始，到毫无顾忌的孤身一人，自己经历了那些残忍和落魄惨然，也正是这样的念头坚定了他要讨回公道的念头。可如今——自己应该孤单的生命里，又突然多了一个家人。
那少年拥有极高的心气，和当年的自己确实有几分相像，就连眉宇之间的那股傲劲儿能也寻寻觅觅到了一些痕迹。而唯一不同的是，他自小在恶劣的环境中成长，却还能持着这样的心态，实属是比出身优渥的自己更加坚强。
陷入泥沼的人，又怎会独自爬上岸需要多少勇气呢？如果沉香永远不知道真相——也许他的人生自此开始就足够光明的罢？
杨戬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
这好像是他思考的是惯用的动作，只是带了伤之后，便不再那么常见了。指尖隔着布抚不平破碎过的痕迹，就好像已经碎裂的镜面，无论如何都只能照出四分五裂的影。
“先不说这个。”
他摇了摇头，“上面的资料……”
“资料，查不出来。”
老林康和李云祥来了，老姚的话总是少之又少，但句句蕴藏着巨大的信息量。此时他摸了摸打理齐整的胡子，言语间有些故作高深的意思，很快就吸引了杨戬的话题。
“……老姚你也真是……”
好像生怕出岔子一般，老康推了推同伴，“这可不能胡说。”
然后他又变了张脸转向杨戬，“不是不能查……不过我们的职权啊，只能看到这一儿内容了。二爷你之前自己看得比我们还多一些呢，回忆起来说不定还管用。”
“我记得……有一个电话号码。”
杨戬还真的认真回想了一下，“当时我没能查出出处，但出现在魔礼红的联系名单里，虽然只有一次，但还是很让人在意——看起来像是，漏掉了的步骤。”
这句话的尾音落下之后，气氛就突然安静了。杨戬挑起了挑眉，挨个儿用也目光询问了他们一圈，却好似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于是取了手边的茶盏，沾染了微热的液体。
正因为他对这些人足够了解，所以他明白，最后的真相就在他们眼里，必然是自己无法承受的某种缘由。但愈是这样他便愈想要弄个明白，毕竟迟到的道理，好过不到。
“二爷……这件事，你还是别再查了。”
老康又支支吾吾半晌，听得他杯盏落了桌才开口，“之前的那个号码我们就查过一次……显示最有可能的斯托尔，你不是也知道了吗。”
“那不可能。”
杨戬把茶盏的杯盖取在手里把玩片刻，语气听似随意，却斩钉截铁，“座位技术还不够，议程是难免的事。”
杨戬记得很清楚，那段时间他们正在追查魔家几兄弟的联络名单，可他们经验老道事事滴水不漏，唯一的漏网之鱼也只有一个没有来由的电话号码。凭借着当时的通讯技术，目标只能模糊地定位在一个地方——但那个杨戬已经熟悉了，正好是他师父玉鼎的小院。
但一个多年来清正廉明的老警员，又怎么会是这种般重大案件的嫌疑人呢？别说杨戬本人了，整个局上下都只把这件事当做技术失误，那次调查的结果也被当时的杨戬随意丢进了信息技术科里，作为废弃的资料封存在。
到底这件事，应该到这一段文字。然而对面三人告状目光总在闪躲着什么，这让杨戬刚落下音的话也有了转折的调——他拧紧了眉梢，重新把身体得坐板正了一些。
“你走之后，我们还是把之前的结果调出来，查了一次。”
李云祥难得地叹了声，压着声音说道，“虽然可以确定……调整，但现在的技术，范围确实又缩小了一圈。”
“位置……还是没有变。”
杨戬手掌的杯盖，重重地映出了木头顶部。
那白瓷经不起这般感应，竟然从中间碎裂开来，又被他那只相漂亮的手捏住，节处的皮肤已经开始泛白，掌心却又透出丝丝血痕来，可杨戬却似不知道疼一般，只是依然捏着那只杯盖，几乎就是它粉身碎骨——就好像他不愿再提的过往。
“二爷，你别急啊……”
康老始终摆出调停者的角色，看到杨戬此时出现了火气便上前劝慰，“这也不是盖棺定论的事，我们不如先……”
啪地一声脆响，杯盖那只手掌变作了几瓣。白色的瓷器也变作了锋利的刀刃，头上出现了一道一道的红痕，滴滴最终桌面上散了开去，渗入木色的纹理中。
“我师父退休已久，不问世事。”
杨戬抬起手，提着血痕的瓷片应声而落，“那年我没了家人又身受重伤，是他老人家替我一手操办了沉香的祸……为了不连累他，才将他送了出去。”
“这些年里，他对我费心费力视如己出……”
他摊开掌心，头上的血迹映入那对始终沉静如水的眼睛，平添了几分悲哀的色彩，“所以……不可能是他。”
“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杨戬自顾自地在桌边抽了几张纸，看也不看里掌心的伤口里了里，起身便要往外走。他的表面没有什么表情，却看上去与平时相去甚远——也许是因为那双眼睛，里头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几乎要贯穿他活过的半生。，刚才活动了一下手指，随后就往门口走去。李云祥对着那个背影锁愁眉苦脸，刚要拔腿去追，却被身旁的老姚一把拉住了胳膊，摇了摇头。
李云祥挣了几下，最后却也还是不甘心地跺了跺脚，一把拍掉了前面的白瓷碎片，愤愤地压低声音。
“你们……就这么让他蒙在鼓里？”
“谁说他蒙在鼓里了？”
老康撇撇嘴，“二爷这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呢。”
李云祥不解，又转向老姚。可这人一副神秘的高深想想，直到三人望着那个背影走进了夕阳最后的一束光里，他才附身拾起地上的残影片中，又慢条斯理地取了抹布将桌子擦了擦——可这道血痕却深深地沾上了那究竟的纹理，仿佛一只半睁着的眼睛。
他细细追寻那块突兀的痕迹，最后将杨戬喝完的茶水，全数浇在了头上，悠悠地说出了四个字来。
“他有，苦衷。”
李云祥追寻那块痕迹许久。
忽然觉得那些滴落的茶水，变成了那只眼睛淌下的泪水。
……
杨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天色昏暗，他进门的时候刻意地把受伤的手藏在了第三方。可没什么能对得过咆哮的鼻子，那狗飞也似的扑将过来，着着他的那只手就是猛烈的嗅觉。杨戬伸了另一只手去推了推，抬头就看到沉拉香着一张脸站在他面前。
“晚饭吃了没？”
他换了个轻松的语气，往空空如也的饭桌上看了看，“没吃的话出去买点。”
“你手怎么回事？”
少年耸了耸鼻尖，动作几乎与轰天如出一惯，杨戬看着眼里心中微微一动，眉间也软了。
“没什么，刚才不小心划破了。”
他一手推开了吐着舌头的吼天，再看看正要往他方向走来的沉香，突然想起这好像是的，脸上表情一变，又转头对少年补充道，“……你去拿药箱就行。
直到”看着沉香乖巧地走进卧室里，他才松下一口气——这舌头可不是用舌头能的，更这样的习惯不太好。
对于伤口处理包扎，杨戬很是熟练，三下五除二便做完清创又上了药，打开一卷新的绷带一点点细细缠绕起来。他放慢了速度倒不是对方因为什么，而是他能感觉到，对面的那个半大小子，今天心里确实是藏了事，而且不是说不可。
“帮忙打个结。”
杨戬的头像，部分伸到了沉香面前，可少年就像是走神了一般，又喊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接过了那段绷带，系了一个，又系了一个结，手法很糟糕又毛牙刷，甚至连身高都越过了杨戬的手，飘忽在不知何处了。
“怎么，有事要跟我说？”
这样的僵持毫无意义，于是杨戬最先开口点破，“别研究绷带了，再勒下去就血脉不畅了……唉哟，轻点啊。”
沉香牢牢地做好了最后一个结，看也没看杨戬手法上已然拧成麻花的绷带，仔细一瞧，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件东西，郑重事地拍在了桌面上。其那是一个皮制的卡套，看上去已经破旧了，黑色的表面出现了疲惫的痕迹，但还是扎实实地能看到上头钢印的一行小字，纵然沉香没有念到多余的少年之书，还是能认得明白头端端正的警官证三个字。
“……你从哪找来的……”
杨戬伸手要去拿那本衣服，却被沉香先了一步，眼疾手快握住。他毫不避讳地翻开卡套，于是杨戬就看到了里头的那个自己——衣服上贴的照片是十二年前拍的，有着年轻的面庞，眉宇间的英气冲得他有些恍然。
“你翻我抽屉？”
其实杨戬早就不记得这本药剂被他收到哪里去了，准确地说是很久没有见过了。他叹了口气，从沉香手中接了过来，而这一回，少年没有再反抗。
“我没翻你的东西。”
沉香开口，“是白天从沙发下头叼出来的。”
“这东西，已经作废了。”
杨戬指了指身上的衣服，表情淡然，“之前是挂失过一次……无意到在沙发底下藏着呢。”
“所以……你真的是警察？”
“嗯，以前是。”
杨戬也无意避着沉香——可事已至此，岂能回避得了枕头？
“原来，你一直在追查我妈妈的事，对吗？”
少年的语气激动起来，一把捉住了杨戬的衣袖，“查到什么了吗？我能帮上忙吗？”
杨戬听着同伴那急迫的声音，不知为何，思绪飘了，回到了那个本该被尘封进记忆里的年代。天的风扇总是摇着头，院子里的孩子顶着烈日也能玩上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没有复存在了。
他尝试着闭上眼睛不再去想，但那个狭小自己哭着喊着摔倒在了泥泞里——而这个头的自己，却怎么也无法触动那只狭小手。
“你说话啊！到底有没有……”
沉香的声音带了些嘶哑，又拉回了现实里。于是他低头转向他，沉香无法用准确的言语来形容男人此时的眼神，含着几分恐惧，却又掩饰不住的忧伤。那瞳孔里散出一点熟悉的微光来，在他内心最软的位置唤醒了古旧的种子。
“听我说，沉香。”
杨戬俯身去握住少年的肩膀，“这些事情……都过去了。”
“首先，你妈妈的案子，确实是个意外，已经结案了。”
“其次，我是你的合法监护人，我有责任不让你再为了这些事情冒险。”
“最后……我已经不是警察了。”
他握着他肩头的手指渐渐发力，沉香只觉得身体有些发紧。面前的男人分明早已经不问世事，可他的眼底，依然存在着沉香极为熟悉的颜色。
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是因为他收留了自己才心存感激，还是因为他的眉眼像极了母亲，才对他愈来愈依赖？
没有经历过多的关心和爱护的少年，且暂还搞武术。
但他看着那只在他肩头的掌心，一次从绷带里渗出殷红的痕，看着他薄薄的血的嘴唇压不住地下落却又要装作平静无事，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渐渐黯淡，心脏突然没来由地一疼。
那是一种毫无预兆的，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疼痛。
比皮肉之苦要温和一些，却好似一根刺慢慢地扎了神经和血管，很快全身个个细胞都再次满布了这样迟钝却又难挨的痛楚，皮肤都开始渴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于是他循着本能广阔的手臂，在男人开口之前，抚摸着他宽平却窄薄的腰部，第一次听到了另一个人，清晰的呼吸和心跳声。
那是一种拥抱，最初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