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准备睡觉会儿吗?”
“穿不行,”柜子里的衣架是新买的,一大连这篇纸还没拆,我把衣服拿出来,“麻烦帮我熨一下,我今天需要它。”
“好的先生,”他接过那套西服,手法在上面轻轻摩挲一回,不住赞叹,“啧啧,这料子是……”
“骆马毛,”当时正好拿到了项目奖金,我随理查德教授去那不勒斯时,顺道挑起了这身西服,“麻烦二哥了。”
“是。”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我找了一件棉白衬衫换上,站在衣柜镜前,目光拿下来,又架起来——眼里的东西,果然需要镜头透视。
“先生,衣服熨好了。”
二哥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他个子不高,只能部分举得老高,以此保证裤脚沾地。
“谢谢。”衣服上的余温还在,袖口处的暗扣也调整得正好,他做事正确行动。(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呵!先生这身段,简直活脱脱了衣架子!”
二哥站在我后面,从镜子里上下打量我。
“前几年外线局也来了一个小伙子,长帅了,听说第一天上岗,局里的女人都窝蜂抢着去了,唉,只是后来也死了那场枪杀案里了,可惜啊!”
“死了?”听到这里,我停下整理头发的动作,看着镜子里的二哥,“不是只死了两个要员吗?”
“真实情况很复杂,哪里像新闻上说得那么简单,”他说这里,声音压低,“说来奇怪,那小伙子本来今天都请假了,说是忘了处理一个文件,又急忙赶回来,可惜了……”
他又走了近几分,言语带着深意:“先生,你说这件事奇怪不奇怪?”
“是挺奇怪的,”我无意顾及他的语气,指着他背后的桌子,“二哥,麻烦梳子递给我一下,谢谢。”
看到我在整理额前的碎发,二哥称赞道:“先生的额头来了,很精神啊,啧啧!”
“比那个小伙子帅很多啊……”这句话他说得小声。
我很少用额头,不用正式场合;为了赞美我的外貌的话,我也已经习惯了。
临走前,我把那张写着“85,0805”的旧纸叠好,那衣服的贴在里面。
桌面干净得能倒出人脸,上面摆着准备好的早点。
我让二哥坐下,问他:“你,这里还有别人吗?”
“后勤部指派了十位工作人员过来,负责别墅区的餐饮和清洁工作。”
“别墅都有人住吗?”
“大多数都有名分,不过基本都空着,”二哥替我倒满牛奶,“你住的这栋是一般名下的。”
我就着牛奶,随意吃了一些吐司——美式早餐,毫无一点新鲜感。
喝完最后一口牛你奶的时候,外面响起汽车喇叭声,二哥站起来打招呼:“哟,点掐得真准哪!”
进来一个满脸横肉的大块头,看到我,停下步子,微微鞠躬:“肖,我来接去报道。”
“开车过去,要用多长时间?”
“四五分钟。 ”我抬腕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七点半,八点半报道的话,还有四五十分钟的时间我巧妙地留了下来。“吃过早饭了吗?”这司机体格健壮,面色凶恶,他口中又说着“小心保护”之类的话,想必还兼保镖之用。
“还,还没,送……”
“二哥,带他吃早餐,我处理点事。”
这个时候,阮文越应该在写实验报告。电话里,他筋疲力尽地咆哮道:“分子排你阻层解析为什么这么难!?”
“层析柱结构正确,制作电流的模型也确实,到底哪里产生了问题啊!?”
我把听筒拿开一些距离,等他咆哮过后,再慢慢开口:“早你知道的实验没过,我就不打电话来了。”
“不不不,你电话打得正确,快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实验数据不对?”
“我托你办的事……”
“已经拿过来了,”那头隐隐传来沙沙声,是笔珠和纸张硬度的声音,“地址给我,我明天就给你寄。”
我们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解决,他那里现在应该是晚上七八点了。
我报给他地址,顺道补充了几句:“下次注意看看自动点样机的机械臂,实验室那台机器长了,机械臂换行时间可能会出现近似学习,数据不对,多半是这个原因。”
“方法?”
“守着样品,在机械臂换行的时候,人工调整。”
“一个样品守两个小时,我得在4°C的温度下守五个样品啊?”
“二十分钟调整一次,注意每一滴过滤样品,都要收集正确。相关的话,就按照我说的做,当年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好,我守……”其实我打这个电话,不单是为那本笔记。
“文越,五年前,ASN不是来过安江?”
Shaw果然去了安江。
他在电话里提及ASN,被我立刻打断;越洋国际电话,比国内通讯更容易遭到监听。
他似乎也后悔问出这话,随意敷衍几句后,挂断电话。
我和他同学六年,从没见过他这样鲁莽——大约是因那个人的缘故。
那本棕榈色笔记本上,留着他们两人的笔迹,难怪他要托我找回来。
Shaw是个怪人。
从我第一天见到他时,就深信不疑。
能进入这所常青藤学府研修的人,几乎都是学术界的佼佼后辈。
这么说倒不是自夸,毕竟当初我考这所大学时,也并非一帆风顺。
四年的本科生活,我过得很辛苦——这里没有一个学生是轻松的。
就在我准备毕业进入社会时,父亲一个电话过来,通知我:“我希望你能把硕士和博士的课程一并修完。”
父亲在我眼中,向来是高大威严的代名词。
虽然这会很吃力,可父亲的要求,我从来不拒绝。
我希望有一天,父亲也能像认同Shaw那样,认同我。
对,我在本科三年级的那个暑假,向父亲引荐了Shaw。
那年父亲升任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委员,为了庆祝,全家去了那不勒斯度假。
我在美国出生,拥有美国公民的身份,不过我的父亲,拿的是东南亚国籍的护照。
在父亲升任联合国前,供职于驻美外交部,母亲常年在家,替父亲尽孝公婆,夫妻二人能见上面的次数少得可怜。
我的父母都是典型的东南亚人。
直到爷爷奶奶过世,父亲才把母亲接到身边,然后有了我。
父亲让我以公民的身份留在这个国家,享受西方文化的熏陶教育。
只是我骨子里总还有对东南亚的憧憬——那片我从未踏足过的土地。
我的血液、我的基因,分明显示我是个亚洲人。
这原本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可那群讨厌的白种人,总喜欢将“gook”(对东南亚人的蔑称)这样的词加诸在我身上。
久而久之,我像讨厌我的国籍一样,讨厌我的基因。
我试着健身,增肌,试着让自己的身材看起来与我的欧美同学们无限接近。
事实证明,是要效果的。
不过不排除那些妄图挑衅我的人,是畏惧我的肌肉,才不敢口出恶言。
总体来说,结果是好的。
本科二年级那年,我第一次见到Shaw,他也长着一张亚洲面孔,却是亚裔少有的那种长相。
我要如何形容那种脸呢?
大概就是走到哪儿都绝对会成为焦点,甚至是一张足以让人忘记种族、血统、基因的脸。
那天他拿着试卷进来时,我清楚地听到了女孩们的惊呼。
即便我是男人,也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各位,克劳德教授托我负责这次考试,时间两个小时,请上来拿一下试卷。”
他说完,像是为了缓和考试的紧张气氛,冲台下学生们笑了笑。
于是,女孩们的惊呼,变成了狂热的喊叫。
直到现在,我还清楚记得,那张心理测量学的试卷,我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答完的。
一张好看的脸,总会为他人带来愉悦的正性情绪体验,并驱使其产生一定程度上的接近意愿——无关性别。
社会心理学称之为“面孔吸引力”。
我当时的心情就是如此。
他安静地坐在讲台上,低头写着些什么,时不时推一推鼻梁上的金框眼镜。
整个考场不算安静,他也并不十分严苛。
当交谈声有些大了,他会抬起头,举起手指放在唇边,做个“嘘”的动作——吵到他了。
整整两个小时,没人提前离场。
我是最后一个。
“之前听克劳德教授说,他的学生考试用时都很短,两个小时基本用不完,看来这次的题目很难啊!”
他在我交卷子时,同我说了这些话。
我没想到他会同我说话,一时有些紧张:“可能……可能比较难吧,至少我觉得并不容易。”
“那祝你好运。”
他说完,把卷子折叠规整,椅子收好,转身离开。
我追上去,问:“嘿,你是教授的助手吗?我从前好像没见过你。”
“不,我在医学院研修,碰巧听过克劳德教授的课。”
“医学生也要修心理学吗?”
“我修的是法医学。”
“法医学?!”声音忍不住提高几个度,我即刻意识到失礼,“抱歉,我只是看你年纪不大,没想到……”
在美国选择法医专业的人并不多,因为需要同时兼具法学和医学的能力,所以必须通晓大量这两个专业的知识。
加之欧美法系国家大多实行验尸官制度,对法医的专业考试极其严格。
本校的法医学就更不必说了。
四年的工科课程,五年的医学课程,以及五年的临床病理住院医实习,通过考试后,才能进入法医局正式实习。
他说在医学院研修,意味着前四年的工科课程已经修完,可他看起来,年纪比我还轻。
“年纪?这跟年纪有什么关系吗?”
冒昧地将话题拉到了年纪上,我觉得自己很无礼,只是道歉:“实在抱歉,我并不是有意探听你的私人问题,只是……”
“用不着道歉,我不觉得你冒犯我,”他发音很标准,流利自然的美式口音实在悦耳,“下次聊,再见。”
他礼貌地冲我道过别,匆匆离开,拐角处站着的几个女孩,已经等很久了。
她们身材火辣,穿着奔放,引来不少男人轻佻的口哨。
Shaw经过时,果然被拦住了。
我起了看戏的心思。
多数亚裔的文化教育中,并不十分重视性教育——或者说是羞于谈论性教育。
比起经过“性革命”洗礼的西方国,这些亚裔学生,总是怯懦的。
我常听身边的朋友在谈起亚裔男子时候,总会嘲笑他们“没有一点男人的样子”。
主动示爱的女人,只有傻子才会拒绝。
我早已厌烦听他们讲述的恋爱史,似乎谁在女孩臀部盖过的章多,谁就是胜者。
如今见到Shaw被女孩们堵住,我竟期望看到他惊慌失措的表情,或是落荒而逃的模样。
然而我并没看到。
他站在女孩当中,露出得体的笑容——我想没有几个人能抵挡他的笑。
这一笑,围住他的女孩们忍不住捂着嘴,手指缝隙流出的惊呼,引得周遭人围观。
“抱歉,我有急事,能让我过去吗?”
虽然是征求的语气,可他的身体早就绕开,从围堵中走出来,然后转头,笑道:“谢谢。”
只留下那些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如同被下了蛊似的。
他的笑容很温暖,却分明令人不敢逾越。
我期盼着,能在学校某处,可以再次同他相遇。
后来才知道,这个人竟比我还小三岁,也就是说,他进这所大学时,才十六岁!
“是天才吗?”
室友听到我的声音,问我:“你在说谁?”
“一个法学院的学生。”
雷尔夫是我的室友,他家在东部经营一所巨大的马场。
去年他计划着邀请我去做客,马场却突然出了意外——驯马发性,将观光的游客踩伤,听说有几个年轻人还在那场事故中送了命。
好在他的父母提前买了商业险,否则很难支付得起这笔赔偿金。
做客的计划也不得不延后。
他问我:“法学院特招进来的那个人吗?”
“特招?”
自建校以来保持的招生传统,四年一个名额,不必经过考试,却严苛得很!
即便四年一个名额,招不满也是常有的。
他靠着椅子,称赞着:“对,校委会亲自选进来的,啧啧,真了不起啊!”
“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这个我不清楚,我又不去法学院上课,不过隐约听说是Giga出来的,所以就……你懂的。”
我倒吸一口凉气——那个全球顶尖的高智商俱乐部。
“听说这个家伙很奇怪,像个……怪胎。”
好扎耳的称谓!
“雷尔夫,不要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
“法学院的人都这么说,”雷尔夫强调,“你见过只用两年时间就把法医学的课程修完的人吗?”
既然是千兆出来的人,我反而不意外了。
“就因为这个?给人起'怪胎'的外号?太无礼了。”
雷尔夫似乎也意识到这么说不对,只是摆手,不愿继续这个话题。
再见到肖因为时,是在学科的教室里。
本校的当家专业——尤其是非医疗临床生物专业。
他竟和我选了相同门专业!
理查德先生的理由,这门学科吸引了;学生也理查德先生的道理,让很多学生不得不放弃这门专业。
我主修心理学,父亲希望我选择临床生物学第二专业。
天知道这门课程有多艰难!尤其是被告知要攻读硕士和博士!
除此之外我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奈何发号施令者,是我的父亲——我总没办法违拗。
我趁老师不备,溜到肖身边座位上,今天的他没目视,第一次见面,少了几分书卷气。
“嘿,你也修了这门课吗?”
他抬头看着我,然后问了一句:“阮文越?”
我惊讶地发现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印象中我似乎并没有向他介绍过。
“试卷上写的,”他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叫阮文越吧?”
“是,”他记得我,这让我很意外,“抱歉我不知道你叫……”
讲台上响起教授的声音:“是肖来了吗?”
他站起身,鞠躬:“校务处的麦格夫人让我来露个面。”
一句话引得学生们转过头——逃课逃得这么嚣张的,还真是少见!
教授却一点也不恼怒,只说:“理查德先生的实验课很辛苦吧?”
理查德是本校临床生物学专业的博士导师,讲台上这位教授,负责的是本科阶段的教学。
“还能应付,”他一脸云淡风轻,“怠慢了你的课,请多包涵。”
“关系紧要,”教授摆手示意他在座,“刚才讲到哪儿了?”
经前排同学提醒后,教授继续他的课程内容。
“你叫肖?”
“嗯。”
“你都跟理查德先生做实验了,还怎么来跟本科课程?”
“校委会不让跳级。”
“那你……”
“我在实验室连十几个小时了,能让我歇会儿吗?”
“好,请便。”
今天的他像换了一个人,脸上不见丁点儿笑意,语气礼仪又冰冷。
让我很不自在。
倒不是因为他的,因为态度是自己的莽。
他好趴在床上,头埋进臂膀,不再理我了。
天才吗都是这么阴晴不定的?
一直到下课铃响,学生走光了,还不见他醒。
我坐在他旁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连轴十几个小时……”早先听说那位博士导师很严苛,竟然竟然这么可怕。
心理学的课程已让我自顾不暇,现在又添了一门临床生物学,居然是欲哭无泪的父亲。对我的期许实在太累了,我很想停下来歇一歇,太了。
“变态心理学?”
我下意识清醒了,正看着我的书。
“早到你了吗?”
“没有,”他站起身来,收起书本,“我请你吃饭,这本书借我看看,行吗?”
“这……”倒不是不行,只是我下午要考这门学科。
“第一顿饭的时间就行了。”
“这只是下册,还有……”我说着指着旁边的上册。
“够了,”他走到教室门口,“走不走?”
“好,好。”我连忙收起书,跟上他。
那餐饭他基本没怎么动,也不说话,只是当我不。
我中途去趟洗手间的功夫,出来的时候座位上已经没人了。
书放在桌子上,压着一张纸币。
一个学年的学习课程,半个小时被他通读一遍。
翻开书的时候,我发现上面画满了知识重点,倒是对下午的考试很有帮助啊!实际上很长的时间,我都没有再见到Shaw,他的名气,却在激动高涨。
要不是学校发生了那件意外——晚宴案,我可能不会跟他再有任何交集。
天才和普通人之间,总有一种隐形的隔离带。
他跟理查德先生去亚洲做学术交流后,见面,已经隔了两年了。
除了接机当天,我提前准备好的礼物交到他手里,之后的我们很少见面。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