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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猎艳之韦小宝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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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猎艳之韦小宝新传

小说章节

第一章 意外穿越
第二章 小玄子
第三章 帝王真气黄帝心诀终见天日
第四章 双修之法
第五章 擒拿鳌拜
第六章 查抄鳌拜府
第七章 逍遥门
第八章 拿下海老公
第九章 收服假太后
第十章 初出江湖,初显武功,威慑天地会
第十一章 书生陈近南
第十二章 凤春潮起
第十三章 计收美女书童
第十四章 智救美娇姐姐
第十五章 武功大成
第十六章 强推小郡主
第十七章 天欲教
第十八章 收方怡
第十九章 控制康熙
第二十章 春浪滚滚
第二十一章 天欲圣女
第二十二章 比武招亲
第二十三章 吃了南宫诗诗
第二十四章 吃掉温秋琴
第二十五章 美人如画
第二十六章 吃了吴雪茵
第二十七章 四大世家
第二十八章 琴仙舞仙
第二十九章 双修救美女
第三十章 江湖风云
第三十一章 百花帮
第三十二章 百花帮主
第三十三章 不速之客
第三十四章 百花帮太上
第三十五章 花使
第三十六章 选拔大会
第三十七章 妹有深情
第三十八章 春色无边
第三十九章 百花出征
第四十章 大意中计
第四十一章 满盘皆输
第四十二章 有女投怀
第四十三章 覆灭黑风突袭伏龙
第四十四章 火焚星宿
第四十五章 直捣黄龙
第四十五章 敌友莫测
第四十六章 深更探石道
第四十七章 花主逞威
第四十八章 小别胜新婚
第四十九章 意料之喜
第五十章 通吃灵鹫宫
第五十一章 吃掉陈圆圆
第五十二章 天下第一美女
第五十三章 收服神龙教
第五十四章 王屋山
第五十五章 风月会场
第五十六章 买下丽春院
第五十七章 回京
第五十八章 密囚康熙
第五十九章 灭三番
第六十章 宠兴慧妃
第六十一章 皇后风情
第六十二章 皇后风情2
第六十三章 新兰和欣蕾
第六十四章 四季园
第六十五章 张玉倩春情
第六十六章 春意盎然
第六十七章 江吟月
第六十八章 梅兰竹菊四剑
第六十九章 回归的春天
第七十章 苏麻喇姑
第七十一章 推到大玉儿
第七十二章 太皇太后的春天
第七十三章 美艳的姑姑
第七十四章 三飞姑姑
第七十五章 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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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猎艳之韦小宝新传
作者:北爱yyc200
第四十五章 敌友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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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小宝心头一黯,只得缓缓伸出手去,抵在他头顶的“百会穴”上,一面极其缓慢地把真气度了过去。

蔡良只是功力深厚,才尚未死去,此刻经韦小宝缓缓地度入真气,他跟着竭力吸了口气,眼睛已能转动,右手颤巍巍地抬起,朝甬道指了指,张张口,吃力的道:“主……人……”只说了两个字,小腹间突然黑血像箭一般标了出来,喉间一阵格格轻响,一颗头缓缓歪了下去。他只说了两个字,便已气绝!韦小宝黯然收回手掌,直起身子,心中暗道:“原来那晚在瓜州小山上看到的黑衣人,就是三眼神蔡良,只不知他口中的“主人”是谁,他潜伏百花帮卧底,又是为了什么,他用手指指甬道,说出“主人”两字,自然是告拆自己,他主人是朝甬道去的,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呢?莫非他主人有了危险,才不惜以最后一口残存的真气,向自己说出“主人”两字,目的自然是要自己赶去援救了。”想到这里,不觉朝三眼神蔡良作了个长揖,说道:“蔡老放心,在下这就赶去。”说完,立即举步朝南道上走了过去。

三眼神蔡良口中的“主人”,自然也是江湖上一帮一派之主,武功自然十分了得,但只要看蔡良临死前那份焦急的神色,可见他“主人”在这条甫道中,定然遇上了十分厉害的对手。韦小宝倒也不敢大意,他为了应付粹然遭遇的强敌,自然得腾出双手来。这就把托在左手掌的“骊宝珠”,挂到腰带上,左手当胸,右手取出短剑,插在腰间,才循着甭道寻出。

这条甬道,似乎甚是弯曲,走了百来步路,就已转了三个弯。韦小宝当先和众人一路行来,都是耳目并用,十分小心。正行之间,忽听一阵极其轻快的脚步声响,传了过来!声音入耳,韦小宝就已听出来人身法极快,在黝黑而有许多转折的甫道之中,竟然快如奔马!就在韦小宝略一踌躇间,那人已在甬道的转弯处现身,那是一个全身黑衣,手持乌黑短剑的汉子。韦小宝腰间佩着“骊宝珠”,他看到人家的时候,人家自然也看到他了。双方相距,本来还有一两丈远,但就在这一瞬工夫,那黑衣人已然遇到韦小宝身前五尺左右,举剑作势,沉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韦小宝傲然道:“你呢?”

黑衣入看了韦小宝冷声道:“你当知此地禁止任何人擅入,没有会主特许,私入飞鹰潭,一律格杀不论。”他当韦小宝是飞鹰教的人。

韦小宝不知自己盲人骑瞎马,居然从飞宝堂闯到飞鹰潭来了!这里叫做“飞鹰潭”,顾名思义一定有一个潭。飞鹰教这名称大概就是因飞鹰潭而来,那么由此推想,飞鹰潭也—定是飞鹰教的总堂所在了。韦小宝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这里是飞鹰教的总堂么?”

黑衣人听韦小宝的口气,不觉奇道:“你不是飞鹰教的人?”

韦小宝道:“在下并没有说是飞鹰教的人。”

黑衣人短剑一指,沉喝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韦小宝道:“在下韦小宝,自然是从外面进来的了。”

黑衣人道:“不论你是什么人,到了这里,反正是死定的了。”说完,举剑欲刺。

韦小宝喝道:“且慢。”黑衣人手中短剑一停,冷冷说道:“你还有什么事?”

韦小宝道:“阁下可否告诉我,飞鹰潭是不是飞鹰教的总堂所在?”

黑衣人狞笑道:“这话,你去问阎王老子吧。”一剑刺了过来。韦小宝右手一抢,巨阙剑划起一道青虹,“锵”然剑鸣,把对方短剑拍开。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看来阁下身手倒是不弱。”又是一剑刺了过去。

韦小宝暗暗忖道:“这黑衣人剑法极快,一身武功,大非庸手,敢情是守护飞鹰潭的人了,看来非先制住此人不可。”黑衣人动作迅捷,短剑连连点出,黑芒如电,快得目不暇接。他闪电似的剑法,不但快速,而且剑上还有着浓重的内劲,随着剑势进发!黑衣人似是极为愤怒,口中连声叱喝,短剑挥舞,愈来愈快。但他忽略了一件事,这等快速攻势,都是硬打硬碰的力拼招术,韦小宝手上是一柄斩金截铁利器!一串金铁交鸣之后,他手上一柄短剑,已被一寸寸削断,剩了一个剑柄,黑衣人方自一怔,正待往后跃退!韦小宝比他还快,蓦地跨上一步,剑尖已经指到黑衣人的胸口,喝道:“阁下只要动一动,在下立可取你性命。”

黑衣入眼看青光耀目的锋利剑尖抵住了胸口,果然不敢挣动,脸色狞厉,怒声道:“你要怎的?”

韦小宝忽然微微一笑道:“在下只想问你几句话,阁下最好据实回答。”

黑衣人道:“你要问什么?”

韦小宝道:“在下还是一句老话,飞鹰潭是不是你们总堂所在?”

黑衣人道:“我不知道。”

韦小宝道:“朋友是真的不知道?”

黑衣人道:“在下奉命巡视甬道,任何人未得会主特许,撞入甬道,一概格杀勿论,旁的就不知道了。”

韦小宝道:“那么这条甬道,是通向飞鹰潭的,对不对?”

黑衣人道:“不错。”

韦小宝道:“那么在下再问你一件事,方才可有人从这里进去?”

黑衣人道:“咱们这里,轮班巡查,在下刚接班,并未听说有人潜入。”

韦小宝心中暗暗奇怪:“三眼神蔡良,身中两处剑伤,垂死之际,说出他“主人”是朝这里来的,他们怎会不曾发现?”心念转动,接着又问道:“朋友那是从飞鹰潭来的了,那就有劳阁下,替在下带路。”

黑衣人还未开口,突听一个清冷的声音,接口道:“放开他,他并不知道飞鹰潭的走法。”这人来得无声无息,连韦小宝都未能事先听得一点脚步之声。

韦小宝凝目看去,只见黑衣人身后不远,站着一个青袍老人。黑暗之中,只觉来人身材修长,神情冷肃,双目炯炯有光,颔下留有一把苍髯。只要看他这份气派,一望而知此人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身份也高出黑衣人甚多。韦小宝缓缓收回短剑,潇洒一笑道:“如此说来,在下该问老丈才是。”黑衣人迅速向旁退下一步,朝青袍人躬身为礼。

青袍人目光朝韦小宝腰间接的“骊宝殊”注视了一眼,抬目望着韦小宝,又看了看韦小宝身后的众人,徐徐说道:“阁下能找到此地,大是不易,可否把姓名见告?”

韦小宝道:“在下韦小宝。”

青袍人目中忽然闪过一丝喜色,颔首道:“很好。”突然挥手一掌,朝身旁黑衣人当胸击去。黑衣人躬身而立,自然不会防到自己的上司,会向他突下杀手,是以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青袍人这一掌,轻而易举,结结实实击在他心腹之下,黑衣人口中闷哼一声,应掌倒地。青袍人目光一始,朝韦小宝道:“你再补他一剑。”

事出意外,韦小宝不觉怔的一怔,黑衣人中掌倒地,已经气绝而死,何用再补他一剑?不觉望望青袍人道:“你……”

青袍人催道:“时光稍纵即逝,你快补他一剑,我们必须及时离开此地。”

韦小宝更觉惊异,望望青袍人道:“你……”青袍人摇摇手,拦着他话头,声音忽然变得十分平和,接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你照我说的去做,决不会错。”韦小宝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反正黑衣人已经死了,再补他一剑,也不会再增加他的痛苦,自已正好借此听听青袍人和自己说些什么。心念一转,就立即挥手一剑,朝黑衣人胸口扎下。

青袍人点点头道:“你随我来,她们暂时留下。”说完,回身朝甭道中走去。

虞美人刚叫了声:“哥……”韦小宝冲她打了个手势,又和公孙相交换交换了一下眼神,取得了默契。青袍人缓步而行,连头也不回过一次,似是丝毫没把韦小宝放在心上。韦小宝也弄不清这青袍人是敌是友,只觉他举动有些诡秘,但却毫不思索地跟着他身后走去。甫道依然十分曲折,走不了一二步路,就有一个转弯。青袍人也没带火种,生似走熟了一般,脚下走得极快。这样走了二三十丈远近,突听黑暗之中,有人喝道:“什么人?”

青袍人道:“是我。”

两句话的工夫,韦小宝已经紧随青袍人转过弯去,只见前面又是一个黑衣人。恭身而立,朝青袍人抱拳道:“属下见过总管。”青袍人颔首为礼,口中晤了一声。这时,他已经缓步走到那黑衣人身前,突然挥手朝他心口拍去。他出手如电,黑衣人又在毫无准备之下,自然一击便中,只听黑衣人口中“嗯”了一声,身子一颤,人已倒了下去。韦小宝心中暗道:“这些巡守甫道的黑衣人,武功决不会是庸手,他竟能在一举手间,取了他的性命,可见青衣人武功,十分高强了。”

青袍人若无其事,依然举步朝前走去,口中低低喝道:“快再补他一剑。”韦小宝看他杀两名黑衣人,心头有些不明白,他似是为了帮助自己,才杀人灭口的。他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呢?那一定是他认错了人,把自己当作了三眼神蔡良的“主人”一党。由此推想,这青袍人准是那位“主人”派在飞鹰教卧底的人了。韦小宝没有作声,依言右手一挥,就补了那黑衣人一剑。青袍人喝一声:“快走。”脚下突然加快,朝前掠去。韦小宝紧随他身后奔行。

转了两个弯,只见青袍人脚下一停,伸手在壁上按了两按,回身道:“快进来。”话声才落,身形一闪而没。韦小宝掠到近前,才看清石壁间原来已经打开了一道狭窄的门户,青袍人站在数尺外相候,当下毫不犹豫,侧身而入。走了三四步,才听身后传来“砰”然一声响,敢情那石门已经阖起。

这条甬头,极似未经修凿的天然石缝,不但十分狭窄,仅容人侧身而行,而且两边石壁,棱角不平,稍一不慎,就会碰上,前面青袍人走得极快,韦小宝有珠光照路,自然不会落后。两人弯弯曲曲地走了盏茶光景,前面似是已经到了尽头,但见一座石壁挡住去路,青袍人举手在石壁上一按,只听得一阵轻微的轧轧之声,传入耳际,石壁间果然又裂开了—道小门。青袍人回首微微一笑道:“请。”举步跨了进去。

韦小宝心中暗道:“这飞鹰教的巢穴,全在山腹之中,各有秘道相通,当年这项工程,该是何等浩大?江湖上尽多占山立寨的帮派,飞鹰教何以要如此费事,把巢穴筑在山腹中呢?莫非他们另有什么隐秘不成?”心中想着,已经举步跨了进去。

这石门之中,是一间小小的石室,室中除了几张石制的椅几和一张石榻,就别无他物,但石椅、石榻,都打磨得十分光滑;石几上放着一盏白铜灯擎,不知点的是什么油,甚是光亮。青袍人把韦小宝让入石室,仍然在石壁上轻轻按动了一下,石门立即缓缓阖上,然后转过身来,抬手道:“公子请坐。”

韦小宝并未坐下,双手抱拳,说道:“老丈把在下引来此地,必有见教。”

青袍人含笑道:“公子但请宽坐,不错,老朽确是有事奉告,但此非其时。”

韦小宝坦然在石椅上坐下,一面问道:“何谓此非其时?”

青袍人笑道:“这里外人不得擅入,公子且请在此稍候,老朽去去就来。”他不待韦小宝答话,举步朝右首一堵石壁行去,走近石壁,忽然回首笑道:“公子幸勿多疑,老朽此举,对公子有益无害。”说罢,伸手一推,石壁应声手而启。

原来壁间是一道石门,随着青袍人走出,就像翻板一样,转了过来,无声无息的重又阖上。韦小宝看他举动神秘,心头不无可疑,立即一跃而起掠到右首壁下,伸手朝石门一推,石门已经阖上,果然一动不动。这和公孙相推门而入的那道石门一样,一经阖上,不诸开启之法,是无法打开的。

韦小宝回到石椅上坐下,细想这青袍人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只不知他把自己引到这间石室之中,又忽然离去,究竟为了什么?他既然告诉自己这里外人不得擅入,又说他此举对自己有益无害,自己且等他来了再说。他想起师傅一再告诉自己,愈是遇上险恶环境,愈要冷静,这大半夜工夫,一直从步步危机中摸索过来,既然到了此地,也就泰然处之。

青袍人出去之后,足足过了一刻工夫之久,依然不见他进来!韦小宝奔波了大半夜,正好趁这段时间,坐在石椅上,闭目养神。突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了进来!韦小宝听的不禁一怔,自己只是闭目养神,这间石室,四面俱是石壁,纵有暗门,自己也应该先听到石门开启的声音!如今既未听到石门开启的声音,怎会有人进来?心念闪电一动,同时也候地睁开眼来,但见一名青衣少女,手提食盒,俏生生从右首石壁间一道门户走入。

那道石门,正是青袍人出去之处,原是一扇活门,但方才青袍人出去之时,明明已经阖起,自己还用手推过,一点也推不动。如今这青衣少女居然悄无声息的进来,而且那扇石门,依然那么灵活,随着青衣少女的走入,又像翻板般转了过来,缓缓阂上。

青衣少女进入石室,一双明亮的眼睛一抬之际,看到室中坐着的竟是一个俊美少年,不禁粉靥一红,急忙低下头去。急步走近石榻,从食盒中取出四式佳看,一壶美酒,和一盘炒面,一起放到榻上的矮桌之上,摆好一副杯筷,然后朝韦小宝欠身一礼,娇脆地道:“方才总管吩咐说,公子大概饿了,特命小婢送来酒菜面点,公子请随意用吧。”

韦小宝顿首笑道:“多谢姑娘。”

青衣少女赧然道:“公子言重,小婢不敢。”随着话声似要退去。

韦小宝道:“姑娘请留步。”

青衣少女脚下一停,欠身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韦小宝道:“在下想请教姑娘一件事,不知姑娘肯不肯见告?”

青衣少女美目一抬,说道:“不知公子要问什么?”

韦小宝道:“姑娘方才说的总管,可是那位胸垂苍髯的青袍人么?”

青衣少女道:“自然是了。”

韦小宝道:“姑娘可否告诉在下,你们总管姓甚名谁?”

青衣少女讶然道:“公子是总管的朋友,难道还不知道总管是谁么?”

韦小宝道:“在下若是知道,何用再向姑娘动问?”

青衣少女眨动眼睛,说道:“总管没有告诉公子,小婢就不敢说了,公子还是当面问总管的好。”

韦小宝心中暗道:“好个狡黔的丫头。”一面含笑道:“姑娘不肯说,那就算了……”

青衣少女没待他说完,接口道:“小婢那就告退了。”

韦小宝道:“姑娘且慢,在下还想问你一句话。”

青衣少女有些焦急,说道:“公子还要问小婢什么?”

韦小宝道:“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姑娘总可以告诉在下吧?”

青衣少女反问道:“公子已经到了这里,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韦小宝道:“在下是知道一点,只是未能证实。”

青衣少女“嗤”地轻笑一声道:“公子知道就好,何用多问,好啦,请用酒菜吧,小婢要走啦。”说完,转身就走。

韦小宝一句话也没有问得出来,看她转身走去,心中暗道:“我若突然出手,自可把她留下,问问清楚。”但因青衣少女一脸稚气,又不能贸然对一个女子下手。青衣少女很快走到壁下,纤手轻轻一推,石门便自开启,忽然回过头来,粲然一笑道:“公子多多原谅,小婢未得允许,什么话都不敢奉告。”

石壁转了个向,又已灵活地阖起。韦小宝腹中确实感到饥饿,但身在这等险恶、诡秘环境中,在没有弄清楚对方来历和意图之前,自然并未食用。青衣少女刚走不久,石门开启,青袍老人已经缓步而入,他手中提着一个黑色小瓶,往几上一放。

目光一扫矮桌上的酒菜,全末动过,不觉诧异的道:“老朽因韦公子连番剧战,大半夜工夫下来,想必腹中早已饥饿,才要小桃替公子准备了酒食送来,怎么?公子是怕老朽在酒菜中做了手脚?”说到这里,不由得掀髯一笑,接道:“酒菜之中,决无毒药,公子但请放心食用。”

韦小宝冷然一笑道:“酒菜中纵有剧毒,在下也并不在乎。”

青袍人目中神光一闪,说道:“那么公子何以不肯食用呢?”

韦小宝道:“在下和老丈在甬道中相遇,姓名未通,敌友未分,故而不敢叨扰。”

青袍人忽然仰天大笑道:“好个姓名未通,敌友末分。老朽荣敬宗,和公子应该是友非敌,这样够了吧?”

韦小宝道:“荣老丈现在可以告诉在下,把在下引来,究竟有何见教?”

荣敬宗微微摇头道:“尚非其时,公子先请用些酒菜,老朽自会慢慢的奉告。”

韦小宝道:“为什么老丈一定要在下食用了酒莱,才肯说呢?”

荣敬宗道:“公子尚有一件艰巨的任务,要你去完成,不用些酒菜面点,身体如何支持得住。”

韦小宝奇道:“老丈说在下还有一件事要去办么?”

荣敬宗道:“正是,正是,公子快些请吧。”

韦小宝心中陡觉疑窦丛生,但他既然说要等自己吃过酒菜才肯相告,再问也不会问出什么来的了,何况自己确也感到饥饿。这就站起身道:“好,在下就叨扰了。”走到石榻上坐下,举起筷子,独自吃喝起来。

荣敬宗陪着他在矮桌对面坐下,韦小宝本已腹中饥饿,这一放怀吃喝,不大工夫便已把四盘佳看,一盘炒面,吃得一扫而光。但一壶美酒,却只小饮了两盅,就不再喝。荣敬宗看他吃毕,微微一笑,举手击了三掌。只见那青衣少女立即推门走入,收过碗盘,退了出去,接着又端上两盘香茗,放到石几之上,低声说到:“公子请用茶。”

荣敬宗道:“老夫和公子有要事密谈。你可守在外室,未得老夫之命,不准任何人进来。”青衣少女答应一声,转身退出,石门也碰然阖起。

荣敬宗从几上取起两盘香茗,移放到石榻中间的矮桌之上,一面说道:“公子请到榻上坐。”韦小宝知道他必有重要话说,依言走了过去,和他在榻上对面坐下。

荣敬宗道:“公子腰间这颗玉环,可否让老朽一观?”

韦小宝道:“自然可以。”

正在谅疑之际,只见荣敬宗忽然老泪一收,倏地站起身来,直注在韦小宝的脸上,神色严肃,冷冷说道:“你叫韦小宝?”

韦小宝应声道:“不错,在下正是韦小宝。”

荣敬宗点点头,沉声道:“很好,老朽已经等了你甘年,现在你唯一的生机,就是拔出剑来,和老朽放手一搏。”右手一抬,铿然剑鸣,手中已多了一柄乌黑无光的短剑。他这等忽友忽敌的举动,当真是恍榴迷离,令人莫知所措。

韦小宝愕然道:“老丈和在下有仇?”

荣敬宗被他问得似是难以启齿,勃然作色道:“你不必多问,先胜了老朽手中此剑,再说不迟。”

韦小宝迟疑地问道:“老丈把在下引来此地,就是为了要和在下动手吗?”

荣敬宗道:“多言无益,你亮剑吧。”

韦小宝道:“如此说,咱们非动手不可了?”

荣敬宗道:“不错,你想生离此室,就得和老朽放手一搏。”

韦小宝缓缓从腰间抽出巨阙剑,横剑当胸,说道:“那么老丈请出手。”

荣敬宗似已不耐,冷然道:“你小心了。”喝声出口,手中短剑一振,突然闪起一道乌黑的剑影,横削过来。

韦小宝但觉对方这轻描淡写的一剑,就有一股逼人剑风,随剑划出,势道已然十分韦厉,心头暗暗一惊,忖道:“此人剑上造诣之深,果然非同小可。”心念闪电一动,短剑一起,剑尖疾落,斜封出去。荣敬宗剑势未竭,短剑连挥,接连攻出三招。这三剑,剑光缭绕,从剑上涌出来的浓重剑气,居然从三面飞卷过来,势道之强,无与伦比。韦小宝口中大喝一声,巨阙剑突然交到左手,纵刺横削,展开了“飞宝三剑”。

荣敬宗微微一怔,讶然道:“你是逍遥子的门下?”

韦小宝道:“老丈果然有些眼力。”两人在说话之间,剑势仍然如电闷雷奔,各极其能,丝毫不见松懈。小小一间石室之中,剑气弥漫,寒镐飞旋,当真是凶险百出。转眼工夫,已经恶斗了五十余招。激战之中,只听荣敬宗大声喝道:“韦小宝,难道你除了“飞宝三剑”,就没有其他的剑法么?”

这话听得韦小宝心头蓦然一动,暗暗忖道:“其他的武功?他指的那逍遥派的“六阳剑法”了。”心念闪电一动,哪还犹豫?口中一声情感,人随声起剑化一道青虹,飞跃起两丈来高。左手短剑,突然交到右手,手腕轻轻一抖,登时飞洒开一蓬剑雨,青芒四射,剑影缤纷,朝荣敬宗当头罩落。

荣敬宗目光如炬,右手短剑连挥,接连使出“昆仑剑法”中的“玉笏朝天”,“武当剑法”中的“三花聚顶”,“达摩剑法”中的“八部天宝”。这三招剑法,名虽三招,但他使得一气呵成,前面两招是专门护顶的招术,后一招却是防护全身的突围招法。但听一阵急骤如雨的“锵”“锵”剑鸣!荣敬宗手上一柄短剑,已被韦小宝巨烟剑寸寸削断!但他也在此时,脱出了剑光之外,丢去剑柄,口中呵呵一笑,说道:“韦公子请住手……”

韦小宝闻言停手,只见荣敬宗一脸俱是欢喜之色,双手连拱,含泪说道:“果然是“六阳剑法”,果然是韦世兄,请恕老朽刚才多多冒犯之处。”

韦小宝听得心头大感惊奇,问道:“老丈怎知在下使的是“六阳剑法”?”

荣敬宗笑了笑道:“老朽怎会不识,只是老朽已有二十年未曾见到了。”这话愈来愈奇。

两人重又落座,荣敬宗端起茗碗,喝了口茶,说道:“这话该从山河蒙尘,先帝〔毅宗〕殉国说起。各地勤王义师,次第失败,长公主以金枝玉叶,遁迹空门。但她老人家始终未忘国族之仇,矢志匡复大计,数十年奔走江湖,纠合各地有志之士。”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继道:“那时有一位姓铁的参将,兵败之后,纠合一批志同道合的武人,就在昆嵛山成立了一个反清复明的组织飞鹰教。”只听荣敬宗续道:“这位姓铁的参将,手创飞鹰教,他挑选昆嵛山作为根据之地,是因为此山有许多天然洞府,曲折幽深,互相贯连,只要稍事整修,就可成为十分隐秘的所在,不虞被外人发现。”

韦小宝道:“原来这些洞穴,都是当时修建的。”

荣敬宗道:“这里虽是半出天然,半经人工修凿,者会主差不多经营了三十年之久。”接着说道:“老会主在修凿一条山腹石窟之时,无意中发现一座洞府,石壁上刻着几幅使剑的人像,据说那是全真教主重阳真人所留,老会主参悟了三式剑法,就是“飞宝三剑”。”

他并未追问,续道:“老朽曾听老会主说,壁上武功,原本不止这三招剑法,因他已届中年,限于秉赋,已无法再求精进……哎,咱们把话说远了。”口气一转,道:“老会主在修凿山腹甬道之时同时他发现了一处毒泉,涌出来的水,比墨还浓,中人立毙……”

韦小宝失声道:“毒汁。”

荣敬宗点头道:“不错,咱们都叫它“毒汁”接着说道:“后来老会主开凿了一条小涧,把毒泉引入一处潭中,那就是现在的飞鹰潭。”韦小宝看他说了半天,仍然没有说到自己父亲之事,心头暗暗有些焦急。

荣敬宗又喝了一口茶,道:“铁老会主年届不惑,膝下没有一男半女。那年正好闹饥荒,老会主经过山下,抱回来一个女婴,收为义女,取名如玉,铁老夫人也视如己出,十分疼爱。到了翌年,铁老夫人也生了一个女公子,取名如花。一晃就是二十年,这一对姐妹花当真出落得如花如玉,老会主也一样看待,每天没事的时候,就教着两位姑娘的武功……听说后来都喜欢逍遥王了,老会主也属意有逍遥王继任会主之位,也就是十年前,老会主逍遥王被他的师弟陆孝云以及张天正所害。”荣敬宗脸色显得异常难看,目光如刀,切齿道:“创立飞鹰教的人,除了老会主,共有九位长老,他们都是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结义兄弟。老会主逝世之后,已经只剩五位,那时差不多都是花甲以上的人了。这姓张的贼子,不但献了秘道总图,而且居然狠起心肠,接受鹰爪的指示,暗中下毒,先把五位长老毒毙……”

韦小宝道:“当时没有人发现他的阴谋么?”

荣敬宗道:“没有,这恶贼心机镇密,而且那毒药是大内之物,许多满汉大臣,在靼酋赐食之后,往往回家暴卒,用的就是这种毒药,死后丝毫看不出中毒的征兆。飞鹰教在一月之内,五位长老先后谢世,自然引起许多怀疑,但每个人都又死得十分安详,看不出一点异样,大家心头尽管起疑,也无可如何……”

韦小宝剑眉轩动,怒声道:“这贼子真该碎尸万段。”荣敬宗续道:“那是十年前的端午,距离五位长老逝世已经过了两个月,会中并没有发生事故,大家戒心渐懈,中秋是个大节,每年过节,会主和三堂堂主、三十六将,都要在大厅上欢聚,还有各堂的巡主,也一起参加……”

韦小宝忍不住问道:“他又下了毒。”

荣敬宗没有直接回答,续道:“大家正在兴高采烈,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当儿,飞鹰堂一名沈姓当值巡主,匆匆进来,在张天正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张天正脸有喜色,从座中站起,大声说道:““各位,今天是端阳佳节,大家都在这里,兄弟有几句话要说。就是本会创立已有二十余年,当初原是以匡复朱明为宗旨,这二十年来,清廷已经奠定四海,广施仁政,朱明气势已尽,凭咱们区区百数人,犹图顽抗,何异以卵击石?终日匿居山腹,二十年来一事无成,再过二十年,还是出不得头。古人曾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咱们这是逆天行事,因此,兄弟之意,不如归顺大清,接受招抚,大家还可博个前程。”他大概就是这样说的,唉,这些话,说出来真是污了嘴巴。”

荣敬宗道:“当时大家只当他酒后狂言发的牢骚,但这是大逆不道,触犯会中禁律,他说至这里,突然把手中酒杯,往地上摔去,这是“掷杯为号”,这一刹那,日月厅四面八道暗门中,同时涌出十数名清廷派来的鹰爪。”

韦小宝道:“飞鹰教精英全在厅上,除非他们使用霸道暗器,这十数名鹰爪,何难一举歼灭?”

荣敬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沉痛地道:“鹰爪他们并末使用暗器,日月厅上,也没有搏斗,连一丝抵抗也没有,就让他们反剪双手,一个个缚上绳子。”

韦小宝凛然道:“大家都中了毒。”

荣敬宗缀然道:“张天正在雄黄酒中,下了“软骨丹”,每个人都失去了抵抗能力……”

韦小宝道:“姓张的老贼,既然出卖了飞鹰教,怎会又当起飞鹰教的会主来了呢?”

荣敬宗道:“他出卖飞鹰教,对清廷是一件大功,如今已是四品顶戴的侍卫领班,仍令他兼飞鹰教会主,这是一个极大阴谋。”

韦小宝道:“这是什么阴谋呢?”

荣敬宗续道:“大江南北,所有接受长公主节制、反清复明的组织,清廷要他继续主持飞鹰教,目的就在借此可以陆续发现还有些什么人仍在反抗。他们要把大明朝的孤臣孽子,一个个找出来,不能放过一粒反抗他们的种子,留在土里……”他越说越激动,紧握着拳头,朝自己左手掌心,狠狠地击了一下。

荣敬宗不待他追问,接着说道:“老朽当日被擒之时,一直被囚禁达一年之久。老朽觉得必须继续活下去,而且必须仍然弄到飞鹰潭总管‘”

韦小宝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不知老伯透露给他们的是什么机密?”

荣敬宗笑了笑道:“这机密只有老朽一个人知道,那就是飞鹰潭底下,原是老会主在开凿山腹甫道时,无意中发现的一座洞府,留有重阳真人的武功壁画。后来长公主巡视本会,认为这座洞府十分隐秘,因此就把各门各派参与太阳教的教友名册移藏到这里来。老会主深感责任重大,商请神算于设计,在洞府之上,引来毒泉,开凿了一个深潭,就是现在的飞鹰潭。”

荣敬宗含笑道:“老朽也是在太阳神前立下重誓的教友,岂会出卖全体教友?而且此事关系数万人的性命,真要让他们得去,老朽就成了太阳教万死莫赎的罪人。”

韦小宝道:“老伯不是已经告诉了他们吗?”

荣敬宗笑道:“老朽方才说过,老会主请神算子设计,引入毒泉,己把这座洞府,沉入潭底,潭水深达二十丈,一滴毒汁,文可置人于死地,二十丈深的潭水,就是天上神仙,也下不去。”

韦小宝听到这里,口中不觉“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他明白什么呢?不用说,飞鹰教的目的,是要取到太阳教教友名册。至于百花帮的太上,自然不是为了这份名册,却是志在重阳真人遗留的武功。由此看来,百花帮的太上,果然就是昔年出走的如花——老会主的亲生女儿。”

韦小宝道:“老伯是要小侄潜下飞鹰潭洞府中去么。”

荣敬宗脸情忽然变得十分严肃,说道:“不错,公子此行,必须把秘藏室中的“太阳教名册”予以毁去。”

韦小宝抬目道:“老伯要我毁去名册?”

荣敬宗道:“不错,这份名册已是数十年以前之物,当时长公主联络各门各派,准备举事,但时至今日,不但挞虏气势正盛,而且,各地太阳教友的组织,多半瓦解,这份名册,本已失去价值。但若被清廷鹰爪得去,大江南北许多义民,均将受到株连,留着实是祸根,只有把它毁去,才能消洱一场杀劫。”

韦小宝起身道:“小侄谨遵吩咐,只不知飞鹰潭如何走法?”

荣敬宗道:“公子请坐,飞鹰潭经神算于精心设计,离开此室,咱们就不能再说话了,因此老朽还得把此中机括,详细说明才行。”随着话声,探手从大袖中取出一张陈旧的羊皮纸来,在矮几上摊开,一手指着图上,说道:“此潭周围二十四丈,北首峭壁上,有一宝头,毒泉就是从宝口流出,昼夜不患。你须以“壁虎功”,从宝头下面垂直下去,直达潭底。好在有“骊宝珠”照明,你可以看到下面有一条精钢铁环,就以双手握环,以少林“大力金刚手法”尽力拉起。此时宝头流泉自会停止,潭水即由八处洞穴流入潭底另一蓄水池中,水位立即由二十丈降至五丈左右,潭心有一座石礁,露出水面,你就可放开铁环,跃登石礁之上,仍以“大力金刚手”捧起礁上一块圆形巨石,下面就是通向洞府的秘径……”

韦小宝道:“宝头流水停止,潭水水位下降,贼党不会发觉么?”

荣敬宗捻须笑道:“问得好,飞鹰潭深处断峡之间,每夜于时一过,就起浓雾,四更到五更这段时间,对面不见人影,要直到天色大亮,才渐渐消散。虽有轮值的人,也都在峡谷之外,不虞被人发现。老朽所以要让你看清楚这张地形图,你必须紧记飞鹰潭的位置。”

韦小宝点道:“小侄记下了。”

荣敬宗道:“那很好。”取过羊皮纸,双手连搓几搓,立时碎成粉末,洒落地上。

韦小宝吃惊道:“老伯怎么把它毁了?”

荣敬宗叹了口气道:“公子已经来了,此图已无存留必要,还是毁去的好。”一面又从怀中取出一条寸许长雕刻精细的金色鲤鱼,郑重递交给韦小宝手中,说道:“这是飞鹰教两件最机密的东西之一。这条金鱼,由飞鹰潭总管保管,鱼腹之内藏的就是潭底洞府开启之钥。所幸此事只有会主和飞鹰潭总管两人知道,老朽保管了二十年,从不看过。至于如何开启,那就只有会主一人知道,老朽也不得而知,公子只有进入秘道之后,到时看情形而定,老朽就无法预测了。”

韦小宝接到手中,但觉这条金色鲤鱼分量极轻,鱼身鱼尾都能活动,金鳞闪烁,极似一尾活鱼,手工精巧之极。当下就揣入怀中,贴身藏好,一面说道:“小侄省得。”

荣敬宗站起身道:“好,现在已快近四更,咱们可以走了。”韦小宝跟着站起,荣敬宗一挥手,熄去了几上灯火,走到石榻右侧,身形半俯,双掌搭在石榻上,徐徐朝左推去。只要看他推的姿势,这石榻一定相当沉重,同时也听到地底传来一阵轻微轧轧之声。

荣敬宗回头道:“这是老朽模仿神算子在各处安装的机括自做的一道暗门,虽然笨重了一点,但却不会被人瞧出破绽来……”说话之时,石榻已经推开了四五尺光景,但他还在继续推去,地上已经有一方石板,随着他继续推动之势,缓缓竖起,露出了一个方形的地穴。

韦小宝道:“这是老伯一个人做的?”

荣敬宗已经停住,笑了笑道:“当然,老朽手下虽有十二名剑手,但除了那丫头小桃,没有一个是老朽的心腹。光是这条秘道,足足化了老朽十年睡眠时间,才完成的。”十年,每天晚上不眠不休,才完成了这条秘道,此老的毅力,就足以感人。

荣敬宗从身边取出一个精巧的火筒,当先朝地穴中跨了下去,口中说道:“老朽替公子引路。”“嚓”的一声,打亮火筒,拾级而下。

韦小宝跟着他跨进地穴,走了十来级,地势稍宽。荣敬宗把手中火简交给了韦小宝,才转过身去。原来石壁装着一个铁轮,他双手紧握铁轮,缓缓转动,看去依然十分吃力。铁轮转动,壁间随着响起沉重的轧轧之声,头顶石板缓缓阅下。荣敬宗还是没有停手,继续转动,韦小宝知道他正在把石榻恢复原状。荣敬宗少说也转了二三十转,才行停手,一面笑道:“这机括做得十分笨重,比起神算子来,真是相去天壤,但老朽还相当满意,一个对机括埋伏一窍不通的我,居然凭着双手,也做成了一道暗门。”

韦小宝点头道:“有志者事竞成,老伯一个人完成这条秘道,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荣敬宗目中隐含泪光,说道:“老朽等的就是今天,等的就是你。老朽二十年前,就坚信你一定会来的,才着手开辟这条秘道的。”

韦小宝感动的道:“老伯苦心孤诣,这份厚谊,小侄没齿不忘。”

荣敬宗道:“老朽日夜所盼望的,就是公子进入潭底,毁去太阳教名册,使江湖各门各派能够保住基业,散居大江南北的孤臣摩于,能够保住身家性命。只要太阳教的种子埋在他们心里,终有一天会掀起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还我大好河山的日子,这是老朽最大的心愿。再就是帮助公子、除去姓张的恶贼,替会主报雪血执。老朽忍辱偷生了二十年,这两大心愿一了,就是死也限目了。”说到这里,口中低喝道:“公子小心,前面有块巨石,当心碰头。”这条路,是他双手开辟出来的,当然没有其他甫道那样乎整,不但脚下高低不平,就是头顶,也时常有巨石突出,必须弯腰低头,才能通行。但这些不用荣敬宗吩咐,韦小宝也可看得清楚。两人一前一后,足足走了一盏热茶功夫,已经到了尽头处,—道石壁,挡住去路。

荣敬宗脚下一停,又把火筒交到韦小宝手中,火光照处,前面石壁上又有一个海碗大的铁轮。荣敬宗双手紧握铁轮,缓缓朝外推去,口中说道:“从这里下去,约有四五丈高,落到实地,就是飞鹰潭的左首,方才老朽说的,你都记住了?”

韦小宝道:“小侄记住了。”

荣敬宗用力一推,一块圆形大石,应手朝外推去,石壁间登时开了一个圆形洞穴,好像窗户一般!原来那铁轮上系着一条铁链,石块推出,有铁链系住,不致下落。荣敬宗道:“好,你可以下去了,但务必在天亮之前上来,就是说,你在潭底洞府中,只有一个更次的时间可以停留,老朽自会在潭边接应。”

韦小宝道:“小侄记住了。”说完,身形一缩,匍匐着钻出洞穴,果见洞外一片黑朦朦的浓雾,什么也看不见。当下缓缓吸了口气,纵身朝下飘落。

只听上面传来荣敬宗极细的声音,说道:“公子小心行事,老朽祝你成功。”韦小宝已在石室中看过飞鹰潭的地形位置图,不然,落到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保管你寸步难行。因为落身之处,已在潭边石梗之上,只要往前跨出一步,就会一脚蹈空,跌进飞鹰潭去。本来他腰间佩着“骊宝珠”,就是最黑暗的地方,也可以照到一丈左右。但浓雾就橡黑云一样,它可以遮住清光干重的皓月。“骊宝珠”到了这里,就像萤火一样,最多只能照到一二尺远近。韦小宝其实用不着多看,他心中早已有了飞鹰潭位置的概念,因此略一定神,就沿着石壁,朝右首行去。黑雾虽浓,但只能遮住你的视线,从石壁宝头口中流出来的毒泉,水声潺潺,雾再浓、再黑,还是遮不断的。

韦小宝细听水声,已经只有七八丈距离,自然倍加小心,正行之间,突觉脚下韦空,已经踏不到石梗。他早有准备,以背贴壁,这一脚踏空,身形并未下落,立即施展“壁虎功”,继续沿着石壁向右游行过去。不大工夫,便已游到宝头下面,他自然看不到宝头,只听滔滔水声,从头顶倒挂而下,落入潭中。

“就是这地方了。”心念转动,人已随着朝下疾落。转眼之间,已经下降了七八丈左右,但觉水声盈耳,敢情已快到水面,凝目瞧去,黑雾迷朦,根本看不清眼前景物!好在身上沾不到水渍,索性施展“千斤坠”身子往下直沉!这一下,身形疾降,差不多又疾落了十来丈深,说也奇怪,身上依然没有沾到潭水,但听潺潺水声,已从上面传来,分明自己已经钻入水中。

时间宝贵,一时哪还耽搁,微微吸了口气,继续往下疾落,他身法何等快速,不过是转个念头的时间,已觉脚底踏到了实地。站定身子,再凝目瞧去,这回,这里没有朦朦浓雾,但见四下一片漆黑,人在水中,衣衫虽没浸湿,但是水势荡漾,支不住身躯微微晃动。“骊宝珠”到了这漆黑如墨的水底,珠光反而比在雾中明亮得多,几乎可以照彻一丈左右,这大概是物有生克,“骊宝珠”正好是毒泉的克星吧。

韦小宝无暇多想,急忙低下头去仔细审视,果见离自己七八尺远近,有一个黑沉沉的圆形东西,敢情就是铁环无疑!心头一喜,急忙举步走去,他目光凝视,依稀看到自己走过之处,比墨还黑的潭水,随着自己行动,缓缓分开,身子也有轻微的晃动之感。到得近前,再一细看,那圆形东西,果然是海碗大小内一个铁环,当下毫不犹疑的俯下身去,默运“大力金刚心法”,双手握住铁环,缓缓朝上拉起。你别小看了小小一个铁环,居然重逾千斤。

他在思付之际,但听潭底四处,响起一阵“哗”、“哗”流水之声,四周水势,也起了一阵急剧的旋动。从水流声音估计,至少丛有七八处地方像开了水闸一般,急剧往下注去。四外压力,也在逐渐加重,证明潭中水位,正在急剧下降。韦小宝施展“金刚心法”。双手紧握铁环,潭水虽起了巨大的游涡,但他依然渊停岳峙,有如中流砥柱一般,屹立不动。这样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哗”、“哗”水声,渐渐小了下来,四周游涡,也逐渐停止,压力也自行消失,潭中又恢复平静。

韦小宝心知已是时候,立即缓缓放下铁环,直起身来,举步笔直走去,他记得图中所画的那座石礁是在飞鹰潭的正中央。飞鹰潭周围二十四丈,那么不论哪一个方向,距离石礁都是十二丈,自己只要走到十二丈处,就是石礁了。人在水底,走得自然不快,但他默默计算着步数,还不到十丈左右,就已看到潭底乱石峥嵘,一座小山矗立潭心。韦小宝不假思索,脚尖在乱石上点动,转眼之间,便已登上礁石,人一离开水面,四丈外又是一片浓重的雾气,看不清景物。。

这座礁石,愈到上面愈小,立足之处,不过一丈方圆,韦小宝很快就找到那块圆形巨石,好像半个石球,覆在礁石中央,大约有两尺见方。韦小宝走近圆石,依然默运“金刚心法”,双手捧住石球,缓缓朝上提起,这半圆形的石球,本已无处着手,加上长年浸在水中,包了一层泥浆,更是滑得无处着力。韦小宝功运十指,紧紧掺着石球,尽力上提,才算把石球提了起来。原来这是一个滚圆的石球,只有一半嵌在礁石之上,好像生了根一般,底下有着极大拉力,紧紧拉着不放。但等他提到离地一尺左右,拉力忽然消失,石球自动的朝上升起。

韦小宝凝目看去,原来石球底下,连着一根儿臂粗的铁杆,此时已不需自己用力,铁杆自动把石球顶了起来。石球底下,露出一个圆形的石穴,望去黑黝黝的,深不见底。韦小宝举足跨入石穴,才看清下面有一道狭窄的石级,循壁而下。这洞穴仅容一个人的身子,你无法低下头去看下面的情形,只好任由双脚循着石级走去。这样垂直走了四五十级之多,忽然斜斜转起圈来,韦小宝只觉这道石级,已经由垂直而下,变成盘着石壁而行,而且这圈子似乎转得相当大。他暗自估计,自己像是环着一个圆形的巨大石室而下,这圆形石室,少说也有十数丈方圆。

不大工夫,石级已到尽头,举目望去,自己站在一条宽敞的走廊之上。这走廊果然也是圆的。自己推测得一点没错,圆形的走廊,果然环绕着一座圆形石室。圆形的石室,壁间有着一道漆了朱红的石门,石门紧紧闭着!他走了几步,发觉圆形石室不止一道门户,而且同样漆着朱红,石室既呈圆形,相距不过三丈,就发现了两道朱门,由此推想,这条圆形的走廊上,就应该不止只有两道朱门了。自己该从哪一道朱门进去呢?他不禁想起荣敬宗说过:飞鹰潭总管掌管的是一条金鱼,除了会主没有人知道洞府如何开启。他没有到里面来过,自然不知道这里会有许多门户,更不知道该从何门而入了。再看附近一道朱门,关闭得甚是严密,并无钥匙孔,那么荣老伯交给自己的金鱼,如何开启呢?心念转动,立即探手入怀,摸出金鱼,仔细察看了一阵。

觉得这条金色鲤鱼,非银非金,非铜非铁,拿在手上,头尾活动,简直和活的一般,但除了制作精巧之外,实在看不出有何异处。荣敬宗说它腹中藏有开启石门之钥,只不知如何才能把石门之钥取出。他反复谛视,实在想不出从哪里可以把鱼腹弄开,他双手捉住活动的头尾,正在思索这闪闪金光鱼鳞,哪一片上装着开启的机括。但就在此时,他捉住鱼头的右手,手指无意之间触到鱼目,耳中但听“嗒”的一声轻响!这声音自然十分轻微,但韦小宝已然听到,不,他目光一瞥,已然看到金色鲤鱼口中,吐出一小截金色细管。心中不禁一喜,急使伸出两个指尖,小心翼翼的捏住金色细管,缓缓抽了出来。

这金色细管,只有半寸来长,入手甚轻,还没细看,金色细管管身忽然自动裂开,中间藏着一个极细的纸卷。韦小宝缓缓摊开纸卷,也不过半寸见方,薄得似绢非绢,上面画着一个八卦。每个卦的底下,均有一行细字注解,字细有如发丝,但写得十分工整,一笔不苟。韦小宝凝足目功,才看清楚每一个卦,原来是一道门户,共分“天”、“地”、“风”、“云”、“飞宝”、“武翼”、“鸟翔”、“琦盘”八门。

这八道门户,又有“休”、“生”、“伤”、“杜”、“死”、“景”、“凉”、“开”之别。只有“休”、“开”、“生”三门为吉,其余皆属凶门。出入也有一定的路线,须由“开”门入,“生”门出,如果不走出来,须得熟谙门户阵势的人,才能把你引出。

韦小宝心中暗道:“自己差幸没有鲁莽行事,方才如果看到门户,就推门进去,就非失陷在里面不可了。”再看图上注释,“开”门在西北方向,“生”门在东北方向,他把这两道门户,紧记在心,依然将丝绢重新卷好,放入金管之中,然后用手指捏住鱼目,鱼口自开,把金色细管从口中放入,手指一松,但听“嗒”的一声轻响,鱼口果然重又阖起。

韦小宝心中暗暗赞叹,这尾金色鲤鱼,当真精巧得巧夺天工,敢情也是出于神算子之手。他收好金鱼,就按照图上的记载,举步朝走廊上行去。这圆形石室的八道朱门,却是一个模样,门上也没有任何记号,使人分不清哪是“生”门,哪是“死”门,尤其在地底石窟之中,也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方向。他是根据图上所画的那道石级尽头,是南方“景”门,顺着次序,从南往东,再由东往北,自然就是西北“开”门。他心中默默数到第六道门户〔经过的五道门户,是离、箕、震、昆、坎五卦,即南方景门,东南杜门,东方伤门,东北生门,北方休门〕。现在他已经走到西北“开”门的门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推去,两扇朱红石门,居然应手而启。

韦小宝遂即举步走入,本来他目能夜视,黑暗之中也可辨物。此时借着珠光,举目打量,这石门之内,只是一条丈许宽的夹道,两边是清水砖墙,连地下也铺着水磨方砖,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这甬道只有四五丈远近,尽头处是一道清水砖墙,墙上又是一道青色的门户,自己还未行近,青门已经呀然开启。韦小宝脚下未停,门户既然自行开启,他就走了进去,等他跨进门内,青门又自行阅起,韦小宝当然不在乎青门阖起,因为自己进来之后,原来就是不再从这道门出去了。但当进入门内之后,不由得一楞。

因为在他想来,这道门内,必是老会主发现的重阳真人遗留武功壁画的石室无疑。哪知呈现在眼前的,只是一间两丈方圆的圆形石室,除了四周同样有八扇门户。中间放着一人来高的一只古色铜鼎,就再也没有旁的东西。韦小宝心头暗暗嘀咕,忖道:“这里根本不是荣敬宗说的洞府,莫非自已走错了门户?”他心中疑念一生,脚下自然也停了下来。就在此时,他忽然发现放在中央的古铜鼎,竞是自行在缓缓转动。

韦小宝已知这里是神算子所建造,八道门户,含有不同的机关。不然,自己进入“开”门之后,就已经触发了机关,那么这座古铜鼎的自然旋转,也并不稀奇。他经过冷静的思考,索性站着不动,静观其变。只见古铜鼎转了一会,忽然缓缓朝地下沉去,露出了一个圆形洞窟。韦小宝心中一动,忖道:“莫非那藏名册的洞府,就在洞窟之下?”

一念及此,正待举步走去,忽然暗道:“不对,自己下去之后,如果再回上来,这间圆形石室,一共有八个门户,四壁连同门上画的都是云彩,如何分辨得出哪一扇是“生”门?万一走错了门户,再也休想出得去了。”

想到这里,立时暗暗计算,自己站立之处,背后这道是“开”门,出去该走“生”门,那是自己左首第二个门户。当下摸摸身上还有三个从铁网上摘下来的倒刺,这就取了一个放到地上,作为标记,然后举步朝中央洞窟行去。走近洞穴,探首往下望去,窟窿中空,洞洞的没有石级,而且黝黑如墨,任你凝足目力,也看不见洞内的景物。

韦小宝不敢鲁莽从事,先摘下悬挂腰际的“骊宝珠”,伸手探入,珠光照处,已可看清那是一间不过两丈许见方的石室,地方不大。本来在窟窿上的那座古铜鼎,如今已经端端正正放在石室中央。从窟窿到地面,不过二丈高下。这就双脚先下,穿洞而入。他为谨慎计,身子落下之际,快到古铜鼎上面,立即朝旁侧飘飞开去。他手托“骊宝珠”,站定身子,举目打量,这间石室,略呈长方,上首和左右两堵石壁上,果然都有雕刻的壁画。上首壁下,有一个青石蒲团和一张青石的长案,案上放着一只檀木小木箱,敢情就是“太阳教名册”。另外还有一个白铜烛台和点剩的半支蜡烛,案前不远,就是那座古铜鼎,此外别无他物。对面一堵石壁上,本来是一道门户,现在已用青石封死。

韦小宝略一盘算,因时光有限,自己第一件事,应该先毁去名册为主,剩下的时间,再去揣摩壁上的武功剑法,能学多少,就算多少。主意打定,就举步走近石案,取出火种,点燃起蜡烛。然后移过檀木箱,拧开铜锁,打开箱盖。原来这一尺来高的木箱,共有两层,上层只有浅浅的一个木格,放着一卷手抄移本,上书“太阳庵心法”五个楷书。韦小宝心中一动,暗道:“这大概是长公主手录的武功秘本了。”心念转动之际,忍不住伸手翻去,只见第一页载的是“太阳神功”,接下去是“太阳指”、“太阳护法八式”,一共只有薄薄的十来页,字迹娟秀,还有许多图形和朱批。

韦小宝心中暗道:“这是长公主研创的武功,自然不能毁去了。”这就把它折好,收入怀中。举起木格,下面一共是三大本厚厚的名册,上书“大明中兴太阳教友名册”字样。物韦小宝随手翻了几页,发现上面有少林、武当、华山、六合、八卦等门派和天理教、大刀会、洞庭帮等帮会,以及黄山万家、四川唐门等江湖世家。

韦小宝看得暗暗叹息,从这名册上看来,长公主为了复国,奔走江湖,几乎已经网罗了武林黑白两道中人,依然不能成事,那只能说是天数使然了。荣敬宗说得不错,这三本名册,如果落入清廷之手,固然这中间已有不少人物故世,但他们子孙仍然会受到株连,一旦事发,牵连之广,有多少人因此蒙上叛逆罪名处死。他不再多看,把三大本名册,放在石案上,依然默运功力,双掌缓缓按了上去。这样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才仰首吁气,收回双掌,随手一拍,三大本名册已经变成了一堆碎纸屑,洒落一地。

两件任务,如今已经完成了一件,现在该是自己练习壁间重阳真人遗留的武功了。心中想着,不觉越过石案,走近上首石壁,凝目看去。这一座丈许宽的石壁,刻的是一个道装老人垂目静坐的姿势,从他泥九宫中,幻化出三个姿势各异、足踏云彩的道人,神态构初如生。

在盘膝跌坐的老道人左首,题着四句赞语:“大道无名,聚气成形,功参造化,一是三清。”这刻的是“老子一罡化三清。”韦小宝凝立壁前,看着看着,心头若有所悟,只觉这幅“老子一罡化三清”,似是道家的上乘练气功夫。他把这幅图像牢牢记在心里,然后又朝左壁走去。这堵石壁,略呈长方,从右到左,一共有六个使剑的图像,腾跃劈刺,神态生动。最前面的三个图像,正是“飞宝三剑”,只是壁上并无解释文字,也没有招式的名称,敢情“神宝出云”、“宝战于野”等招名。

他从第一图,一真看到第六图,每一个图形,都凝神话视,仔细的思索着剑路如何发展,一面以指代剑,缓缓的划着。韦小宝本是绝顶聪明的人,何况十年练剑,在剑术上已有极深的造诣,对“飞宝三剑”更是练得十分纯熟。这壁上图像,是接着前面三式连续发展下去的,他自能从“飞宝三剑”的剑路,很快的领悟。看完左壁六幅图像,再朝右壁上首走去。右壁同样刻着六幅使剑的图像,但这里和左壁略有不同的是,第七幅到第九幅,还是劈刺飞跃的图像,从第十幅到十二幅,却是怀抱长剑,盘膝跃坐的坐像,而且姿态如一,看不出有何出奇之处?韦小宝大略地看了一遍,然后从第七式起,逐一仔细揣摩,曲第九式为止,因为前面六式剑路,他心中已经有了概念,这三式剑法,自然很快就能领悟其中诀要。

但从第十式起,后面的三个坐式,看了又看,始终无法看懂到底有何奥妙。韦小宝看了一阵,实在参不透剑中玄机,只得暂时放弃,先把前面九式,逐一加以连贯,用心揣摩了一阵,就取出身边短剑,从第一式起,按图演练了一遍。当然最前面的三式,他自小就练得滚瓜烂熟,从第四式到第九式,一式比一式繁复,但他对剑法原有相当造诣,除了初次练习,犹感生疏,等反复练过几遍之后,虽然未能得心应手,大致已可记住。

这六式剑法至少也花去了大半个时辰,眼看时间不多,要想把它一口气练熟,自然极不可能。只是心中对最后三个坐式,总觉其中必有深意,自己出去之后,不可能再来,平白放过,也未免可惜。这就收起宝剑,重又走近石壁,凝神一志,细心观看,但任你把前面九式如何连贯,研求再三,总是无法和这三式贯串的起来。好像这三个坐式和前面的九招毫不相干,简直找不出半点端倪。越是如此,韦小宝越发觉得这第三个坐式,必然另具奇奥,只可惜自己学识太浅,一时无法领悟玄机。心中暗道:“自己纵然无法参悟,何不把这三个坐式,一一记下。”

一念及此,就不再去思索剑路变化,强行索解,只是凝注目力,把三个完全一模一样的坐式,看了再看,默默记在心里。这一仔细比较,才略微看出第一个坐式,衣褶皱纹略浅,第二个坐式,衣裙的皱纹较深,而第三个坐式,双目微睁,似是凝注着竖立的剑尖之上。三个坐式,只有这么一丁点不同,若非仔细比较,自然极易忽略过去。如今业已全部记下,不用再停留了。他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地朝石案跪下。拜了几拜,心中默默地向重阳真人通诚祷告了一番,叩谢自己学了壁间遗留的剑法。然后站起身来,吹熄烛火,双足轻轻一点,纵身从洞窟中穿出。回到上面圆形石室,俯身从地上抬起那个倒刺,收入怀中,举步朝左首第二扇门户走去。就在他走到石门还有三步光景,石门已经自动开启,耳中同时听到地底传出来一阵轧轧之声。

韦小宝心中忖道:“自己方才还在奇怪,那座古铜鼎何以并未复原,原来要等自己定走“生”门,等到此门开启,那就表示进入洞府之人,已经离开,这阵轧轧之声,自然是古铜鼎开始往上升起,恢复原状了。这位神算子,设计之巧,当真鬼斧神工,夺天地造化之妙。”心中想着,无暇回头去看,就举步跨出石门,行不几步,但听“砰”然一声,那道石门,已经自行阖起。

门外自然也是一条水磨青砖的夹道,和自己进去的“开”门里面完全相同。他由“开”门入,“生”门出,这是最安全的路线,当然不会触动埋伏,有什么惊险。走完夹道,推门而出,便已踏上走廊,他仍循来时原路,回到南方“景”门,廊外就是石级。两件任务,均已圆满完成,心头自然十分轻松,随着石级盘旋而上,走得极快,不消多时,就已到了石级尽头。但见出口处,一根铁棍,上面连着半个石球,下面连接在一方巨石之上,既似支撑着石球,也像拉住石球,使外面的人无法开启一般。

韦小宝进来之时,是用力捧起石球,由铁棍顶着石球朝上开起,才露出了入口的,此时出去,自然也得把石球托起,才能出去。心念转动,立即功运双臂,双掌托着石球,朝上举起,哪知用尽力气,半个石球,嵌在出口的石窟上,就像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9JL、中不由暗暗奇怪,自从进入黄宝洞,经历了许多门户,也使他增长了不少经验!心知凡是装置了机括的门户,决非人力所能开启。既然石球无法托起,想来必有开启的枢纽。心念转动,目光也跟着朝左右石壁上打量。

这一瞧,果见右首壁上,有一个海碗大的铁环。心头不禁大喜,暗道:“大概就是这个了。”双手握住铁环,用力一拉,但听水声“哗”、“哗”,隐约传了进来。韦小宝心中暗道:“是了,自己进来之时,潭水已经迟到只有五丈来深,大概石球恢复原状之后,水位也已恢复了原状,这时,自己要从这里出去,自然也得先让潭水降低,礁石露出水面,才能打开石球,否则潭水岂不要灌进石窟里来了。”心中想着,也就耐心等候。“哗”、“哗”水声,盈耳不绝,约摸过了顿饭时光,水声才停,顶着石球的铁棍,果然自动朝上顶起,石球缓缓上升、露出一个洞穴。韦小宝哪还敢怠侵,双足一点,一个人疾快的穿洞而出。

飞鹰潭周围二十四丈,是处于四面峭壁夹峙的一道绝壑,此刻四更已过,五更不到,天色在黎明之前,是一段最黑暗的时候。飞鹰潭上,笼罩着一片迷蒙黑雾,当真伸手不见五指,对面看不清人影。潭的西南首,有一条弯弯曲曲的鸟道,琦蜒而上,通向两山之间的一个缺口,那就是飞鹰潭的唯一出口。

这时正有一道人影,起落如飞,朝飞鹰潭疾掠而来。此人身法之快,几乎像是鹰隼掠空,流星穿云,尤其正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更是令人难以发觉!但就当这人奔行而来,快要掠到山口之际,还是被人发觉了,但听—声沉喝:“什么人?”

谷口同时闪出两条人影,一左一右,拦住了那人去路。天色暗得对面分不清入面,所能看到的只是两个黑幢幢的人影。不用说,这两人身上准是穿了一身黑衣,甚至连他们手上的两支长剑,也同样乌黑无光。可是来人,也同样穿着一身黑衣,而且连脸上都蒙着黑纱,看去也只是黑憧憧的一个人影。

两个黑衣人喝声出口,面蒙黑纱的人影已经到了他们面前,一言不发,挥手之间,陡然疾飞起一支长剑,寒芒一闪,洒出一片森森剑光,分向两人划去。这一剑,不但韦厉,而且快同闪电,使人大是难以封解。但两个黑衣人亦非弱手,身形一闪,疾快地向旁侧让开,抬手发剑,两支乌黑的剑影,—左一右同时朝面蒙黑纱人攻去。面蒙黑纱人冷笑一声,长剑一转之势,一道剑光,电射而出,横向两人斩去。

此人不但出手奇快,而且剑势变化奇奥绝伦,左首黑衣一剑堪堪攻出,来不及回剑封架,对方匹练般的剑光,已经扫到,只听一声惨叫,齐腰斩作两段,鲜血喷洒,尸体随着朝山谷间滚落。右首那个黑衣人,眼见同伴亡命剑下,心头猛然一惊,长剑护身,疾退两步,一手已从腰间取出一个银哨,正待朝口中吹去。面蒙黑纱人剑势未收,扬手一掌,劈了过去,一股强大的劲力,应手而生,直向那右首黑衣人撞去。此人内功深厚,发出的掌力,势道奇猛,右首黑衣人银哨还未吹出,掌风已经涌到,一个人硬生生被震的倒退数步,喉间闷哼—声,喷出一口鲜血,仰身往后栽倒。面蒙黑纱人惟恐他不死,吹起银哨,岂不惊动了人,身形疾然飞欺过去,手起剑落,当胸一剑,刺了下去。

但就在此时,忽然似有所警,倏地转过身去,冷冷喝道:“谁?”这一个“谁”字,声音虽是极冷、极短,但仍然可以听得出来,这是女人的声音。她没料错,另有一道人影,正从危岩突崖之间,脚不沾地飞掠而来。面蒙黑纱人一双冷峻如电的目光,透过蒙面黑纱,朝来人望去。

奇怪的是来人同样一身黑衣,也同样的面蒙黑纱,肩头露出一个剑柄。又是上个面蒙黑纱的人,只不过转眼之间,这人已到面前,惊喜的道:“你是妹子。”听声音也是女的。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目光冷肃,忽现惊愕之色,冷声道:“你是谁?”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徐徐说道:“你不是如花妹子?”

先到的蒙面黑纱人,一阵惊异过后,又恢复了她冰冷的目光,同时也冰冷的道:“我不是。”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忽然发出一声轻叹,说道:“唉,咱们虽有甘年不见。你的声音,我还会听不出来么?”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冷说道:“听出来了又如何?”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凄然道:“妹子,我们究竟从小一起长大,情逾骨肉。妹子出走之后,这廿年来我做姐姐的,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你……”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目光冷厉如刀,紧盯着后来的面蒙黑纱人,不待她再说下去,冷然道:“住口,谁是你妹子?”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似是早已料到她会这般说法,依然柔声道:“妹子不认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没关系,但我总是咱爹他老人家一手扶养长大的,把我视如己出,恩重如山,我不能不把你当妹子看。”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不耐道:“你说完了没有?”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我听说妹子手创百花帮,如今当上了太上。”原来先到的面蒙黑纱人竟是百花帮太上,无怪有这么高的功力,举手之间,就搏杀了两名飞鹰潭剑手。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冰冰地道:“不错。”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妹子既然身为百花帮太上,此番率众而来,应该先剿灭卖主求荣、出卖飞鹰教的叛徒,妹子怎的让三路人马虚张声势,你一个人来此作甚?”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剿灭卖主求荣出卖飞鹰教的人?张天正又没有杀我丈夫,我为什么要替别人报仇?”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身躯起一阵轻微的颤动,显然她内心正有着强烈的激动,缓缓说道:“难道妹子不是飞鹰教的人?”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峻的道:“我早就不是了。”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难道你忍心令爹他老人家手创的基业,被人出卖,沦入异族之手,丝毫无动于衷?”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笑道:“爹早就死了,人死了一了百了。飞鹰教是在姓韦的手上被人夺去的。这就证明他无能,爹创业维艰,苦苦经营了三十年,一到他手上,就沦入异族之手,他就是飞鹰教的罪人,也证明了爹老眼昏花,看错了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身躯剧颤,颤声道:“你……”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不容她开口,接道:“再说我又不是他的妻子,用不着我替他报仇,老实说,我还高兴呢。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大家都没有,不是很公平么?”随着话声,连头也没回,就举步朝缺口处走去。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气得直是发抖,但她还是忍耐下去,叹息一声道:“他已经死了二十年,你还恨他?”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突然转过头来,厉声道:“我恨的是你。”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妹子,你不能怪我,这是爹作的主。”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道:“所以我也恨他,他简直不像是我的爹。”

后到的面蒙黑纱人徐徐说道:“妹子,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你不能这么说。”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声道:“我为什么不能说,就是因为他年岁大了,老朽昏庸,把飞鹰教断送的这么快法……”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似是忍无可忍,大声道:“我不许你这样说。”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冷道:“你凭什么不许我说?我偏要说,当日如果嫁给他的是我,我会帮助他把飞鹰教整顿得井井有条。也许到今天飞鹰教还是飞鹰教,不会沦落异族之手,他今年不过四十五岁,也不会在二十五岁就死了。”她似是故意要刺伤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因此没待她开口,接着又道:“你看,我不是赤手空拳就创立了百花帮?声势并不在飞鹰教之下,有飞鹰教那样的基业,还会保不住么?”她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深深地刺进后来的面蒙黑纱人的心窝。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突然从面蒙黑纱的脸上,滚落两行泪水,点头道:“妹子说得对,是爹他老人家错了。我太无能,我只配嫁给一个普通人,做个贤妻良母,我配不上他,我不配嫁给一个肩负重任的英雄人物,是我害了他,我……”她呜咽失声,再也说不下去。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得意地冷笑一声,道:“可惜你知道得已经晚了。”再也不去看她一眼,依然转过身去自顾自朝岭上缺口走去。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正在伤心流泪,一听她举步朝缺口行去,急忙拭拭眼泪,叫道:“妹子,你快停步。”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不耐道:“我没有工夫和你罗嗦。”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跟着走去,说道:“妹子要去飞鹰潭作甚?”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妹子是为了潭底洞府中重阳真人的剑术武功来的?”先到的面蒙黑纱人道:“怎么,我不能来?”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委琦劝道:“妹子,你是知道的,潭水剧毒无比,除了“骊宝珠”,天下无药可解。”

先到的面蒙黑少人冷峻目光,直注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问道:“你把“骊宝珠”带来了?”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微微摇头道:“我没有“骊宝珠”?”先到的面蒙黑纱人注视了她良久,才冷哼道:“那你来作甚?”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我是赶来劝阻你的,不可轻易犯险。”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峻地嘿了一声,才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脚下突然加快翻过山岭缺口,沿着小径,疾快地朝山下走去。后来的面蒙黑纱人没有再说,只是随着她身后跟了下去。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候地转过身来,手上已经多了一柄雪亮的长剑,剑尖一指,目中棱芒闪动,冷喝道:“你再跟着我来,莫怪我宝剑无情。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脚下一停,幽然叹道:“妹子也许练成了什么解毒药物,但潭水二十丈,积毒已深,除了“骊宝珠”,均不可恃……”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怒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再不走,就莫怪我心狠手辣。”话声一落,再也不理后来的面蒙黑纱人,身形疾掠而起,纵身朝山径上疾奔下去。这里山谷间,已是雾气弥漫,她去势快若流星,转瞬之间便已消失不见。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默然一叹,她果然没有再跟她下去,却转身朝东首一条荒凉的石径走去。

飞鹰潭上,依然浓雾如晦,伸手不见五指。先到的面蒙黑纱人正是百花帮的太上,她自小在飞鹰教长大,对山中路径,自然极熟。此时虽然黑雾迷蒙,对她自然并无多大影响,脚下丝毫不慢,身形起落如飞,直向潭边奔来。到得潭边,她就不敢大意,脚下也同时慢了下来,绕着东首石壁,踏上石梗。她目的自然也是朝北首宝头走去,但就在她踏上东首石梗之际,突然心生警兆!原来她发现雾中有人,距她身前已不过一丈,当然,她发现人家的时候,对方只要武功不弱,自然也会立时发觉有人!果然但听雾中传来一声沉喝:“什么人?”

太上岂会把飞鹰潭巡守的剑手放在眼里?口中冷冷应道:“我。”

“我”字出口,身形候然欺进,手中长剑宛似毒蛇出洞,寒芒一闪而至,朝对方急刺过去。这一剑她蓄意先下手为强。目的在于速战速决,一举搏杀对方,出手自然韦厉无匹。对方那人武功也是极高,只见黑雾中寒光一闪,一道冷森的剑锋直刺过来,心头不觉暗暗一惊,喝道:“你不是本会的人。”护胸长剑,平推而出。出手不快,但剑身上却满布真力,显然剑上造诣极深。只听“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太上闪电般刺出的一剑,登时被他封解开去。

太上这一剑乃是蓄势而发,居然被对方化解开去,心头也同样一凛。冷哼道:“我自然不是飞鹰教的人了。”剑势未收,左手已经拍出一股掌力直撞过去。她功力深厚,出手更是奇快绝伦,双剑方接掌风已经涌到。

雾中那人怒笑一声道:“来得好。”同样左腕疾扬,猛力拍出一掌,反击过来。这人一身功力,几乎不在太上之下,这掌含怒反击,威势同样十分韦厉,两般潜力一撞之下,立时响起蓬然轻震,两人身前潜力如潮,涌起一阵嘶啸的旋风,吹得两人衣抉飞扬,猎猎有声。太上心头暗暗吃了一惊,忖道:“此人身手极高,自己时间有限,非得立时把他解决不可。”心念转动,奇招突出,手中长剑一挥,登时暴起一道青芒,直射过来。

这一道青芒,惊虹掣电,匹练激射,剑光过处,一二丈内的漾漾浓雾,悉被剑气扫荡开去!剑光照射,但见一丈开外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青袍人,面现惊容,连挥手中乌黑长剑,飞洒出一片剑影,绕身而起,口中急叫道:“快请住手。”双方剑势,何等劲急,他喝声未落,但听一阵“锵”、“锵”剑鸣。

青袍人一片乌黑剑影和太上挥出的一道青芒,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至少接连接触了十余响之多,但其实只不过是交手一招而已。光芒消敛,太上依然屹立原处,那青袍人却连退了三步。太上杀机已动,口中沉哼一声道:“很好,你再接我一招试试。”话声出口,正待发剑!青袍人已经着急的道:“慢来,慢来,快请住手,听老朽一言。”

太上听他这般说法,只得剑势一停,冷冷说道:“有话快说。”

青袍人道:“老朽想请教一声,夫人方才使的那招剑法,可是“神宝出云”?”

“飞宝三剑”中的“神宝出云”,原本是要纵身飞起,韦空发剑,但太上二十年潜修苦练,剑术已臻化境,因此她在挥手之间,即可随意变化,剑化匹练,暴长而起,无须再照原来剑式,纵身飞跃才能发剑。青袍人若非在剑术上,也有极深湛的造诣,像这样已经化去的剑招,如何认得出来?太上双目冷电暴射,冷笑道:“你能认出我的剑招来,足见高明……”

青袍人没等她说完,脸露惊喜,急忙拱手道:“原来是韦夫人,老朽……”

太上截着他话头,冷冷道:“我不是什么韦夫人。”

青袍人呆得一呆道:“夫人方才使的是“神宝出云”,不是韦夫人,那会是谁?”

太上微晒道:“难道只有如玉会使“飞宝三剑”?”

青袍人神情一震,望望太上,忽然拱手道:“你是……二姑娘,请恕老朽多多失敬。”二姑娘,就是老会主黑海宝王铁中峰的亲生女儿铁如花。

太上神色稍宾,徐声说道:“我现在是百花帮的太上。”

青袍人连连应是道:“是,是,在下见过太上。”

太上问道:“你如何知道是我?”

青袍人躬身道:“在下荣敬宗,追随老会主多年,自然认识了。”

太上道:“你在飞鹰教现任何职?”

荣敬宗道:“说来惭愧,在下身受老会主大恩,苟颜事贼,充任飞鹰潭总管,这二十年来,始终耿耿于心,未能或释。如今好了,二姑娘、韦公子都赶来了,在下总算苦熬着等出头了。”

“韦公子也赶来了。”这几个字,听到太上耳里,不由一怔,问道:“你说什么?谁是韦公子?”

荣敬宗笑应道:“二姑娘原来还不知道,韦公子就是韦故会主的公子,天可见怜,韦公子还是遗腹子。”

太上心念闪电一动,暗暗忖道:“难怪如玉也在这里出现,原来他们母子一起来的。”一面凝目问道:“你看到他了,韦长风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荣敬宗道:“他叫韦小宝。”

“韦小宝。”太上似是深感意外,面蒙黑纱之中一双冷厉的目光,愈来愈冷,哼道:“果然是他,他会没死。”说到这里,突然目注荣敬宗,急急问道:“他人在哪里?”

荣敬宗多年老江湖了,自然听得出她问话的口气有些不善。这位现任百花帮太上的二姑娘,老会主在日就骄纵惯了,性情偏激。一时深悔方才失言,只得陪笑道:“韦公子方才曾在这里出现,在下没留得住他,已经走了一会。”

太上冷冷一笑道:“他去了哪里,你真的不知道么?”

荣敬宗道:“韦公子不肯说,在下也不便多问。”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黎明,晨雾虽浓,但对面已可隐约看到人面。太上目力如刀,注视着荣敬宗道:“那么他来找你作甚?”

荣敬宗只觉这位二姑娘果然不愧是百花帮的太上,双目肃杀之气甚重,威韦慑人,一面陪笑说道:“韦公子和在下并不相识,怎会来找在下?这情形和方才一样,在下发现他使的是“飞宝三剑”,才问他姓氏,方知是韦会主的公子。”

太上冷笑道:“找到飞鹰潭来,自然是为了潭底洞府中重阳真人遗留的武功,哼,老身劳师动众,他倒想趁现成。”说到这里,忽然沉声道:“荣总管既然口口声声说先父对你恩重如山,耿耿在心,我想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大概不会推辞的吧?”

荣敬宗暗道:“此女果然厉害,但话已被她套住了,看来自己只好答应了。”一面连连拱手道:“二姑娘有什么要在下效劳之处,在下岂敢推辞?”

太上道:“很好,你既是飞鹰潭总管,立即替我下令去,要你手下守住入谷通路,不准有人擅入,擅放之人,格杀勿论。”荣敬宗面有难色,说道:“不瞒二姑娘说,在下手下,虽有十二名剑手,但如今的飞鹰教受官家控制,所有的人,既然投靠到飞鹰教来,自是想由此进阶,除了现有的一份薪饷,还有博取功名的希望,因此他们可说个个都是清廷忠实的鹰爪走狗,谁也不会听在下之命,去做妨碍自己前程的事。”

太上冷冷一哼道:“他们不肯,好在此潭只有一个出入山口,那就由你给我守住谷口也行。”

荣敬宗迟疑地道:“二姑娘,你要做什么?”

太上冷声道:“这个你不用问。”

荣敬宗又道:“二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太上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大氅,此时解开胸前紧缚着的带子,脱下黑氅,里面缚着两个皮袋。太上朝两个皮袋一指,说道:“你替我把两个皮袋中的药水倒进潭里去,就去谷口守着,不准让任何人进来。”

荣敬宗心头犯疑,忍不住问道:“二姑娘,这两个皮袋之内,贮的是什么药水?”

太上道:“是专解毒泉的解药。”

荣敬宗迟疑了一下道:“二姑娘要下去潭底么?这毒泉只有“骊宝珠”可解……”

太上冷声道:“你不用多说,快给我倒下去,”荣敬宗只得依言把两个皮袋打开,一齐倒入潭中。这时天色已经大亮,飞鹰潭上,浓雾也渐渐稀薄!太上等他把两皮袋的药水倒下之后,急忙探首朝潭中望去。这两个皮袋内所贮药水,轻得像露珠般一滴解药,就可化去一盂“毒汁”,变成清水,这两皮袋解药,足可化去整个飞鹰潭的毒泉。

照说解药倒下去之后,潭水自然而然由浓而淡,由淡而无。太上目不转瞬的注视着潭水,但潭中比墨还黑的潭水,依然毫无动静,黑得深不见底!黑的比墨还浓!敢情“解药”已经失效!太上蒙面黑纱之中,一双目光,渐渐变得冷厉如刀,冷煞得怕人,沉怒地哼了一声,切齿道:“小畜生误我大事。”

荣敬宗眼看天色已经大亮,潭中还是一无动静,心头也禁不住暗暗焦急。潭底洞府是神算子精心建造的,其中步步危机,牵一发可以动全身。自己又没有进去过,不知里面究竟如何情形。韦公子进去了已经一个多更次,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就在他心头忧心如焚之际,太上也望着潭水,已经完全绝望,狞厉地道:“好小子,我不会放过你的。”突然转过身来,冷声道:“荣总管,你知道韦小宝是朝哪一个方向去的?”

荣敬宗道:“飞鹰潭只有一个出口,韦公子……”话声未落,突听潭心响起一阵“哗哗”的水声,平静的潭水,登时冒起了八个游涡!北首石壁上从宝头口中喷出来的“毒泉”,也已停止,潭中水位,正在急剧地下降。

太上冷厉目光,直注在荣敬宗的脸上,冷声道:“潭底已经有人进去!你说,是不是那姓韦的小畜生?”

荣敬宗心知韦小宝已经得手,心头虽然暗喜,但他方才已领教过这位二姑娘的剑术,可以说已臻化境,再听她口气,似乎对韦公子怨毒甚深。一时不禁又暗暗替韦小宝担起心来。他内心虽然惊喜交集,但脸上却是丝毫不露,脚下不禁后退一步,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太上冷笑道:“还说不知道,你一直守在这里,不是替姓韦的小畜生打接应?”

荣敬宗到了此时,不得不庄容道:“二姑娘,你是明白人,老会主手创飞鹰教,为的是响应长公主的号召,恢复大明江山。那时大江南北,不少教友组织先后被清廷破获,长公主把联络天下英雄的教友名册移藏本会。这是最机密的东西,老会主才建造了这座飞鹰潭。不想飞鹰教被卖主求荣的一批恶贼出卖,清廷非要得到这份名册不可,这份名册,真要落到他们手里,大江南北,至少也有几万人遭到株连,武林各门各派,均将同归于尽。在下忍辱偷生,盼望的就是今天……”

太上道:“你说下去的,果然是姓韦的小畜生?”

荣敬宗道:“不错,韦公子下去了,他是去销毁这份名册的。在下守在这里,正是替他接应,以防万一,现在大概快要出来了。二姑娘,你是韦公子的长辈,又率领百花帮精锐而来,你们自己是至亲骨肉,应该捐弃私嫌,全力协助韦公子,一举破去被鹰爪控制的飞鹰教。因为这是老会主手创的基业,沦入异族之手,老会主……”

太上浓哼一声道:“住口,你不用替姓韦的小畜生说情,飞鹰教自然要破,但我先要杀了姓韦的小畜生。”她口中虽在说话,目光却一直注视着潭中,此时水位已经愈降愈低,潭心渐渐露出一座礁石,远望过去,礁石上端一个圆形的巨石,正在缓缓的向上冒起。一个青衫少年,正从冒起的石球之下,探出头来。

天色已经大亮,雾气渐消,已经稀薄得就像一层透明的轻纱!太上目光何等犀利,她一眼就认出那人正是韦小宝,一时不由得怒从心起,冷哼一声,右手长剑突然脱手掷去,双足一点,人已韦空飞起,奇快无比,脚尖落到电射出去的剑身之上,剑光如虹,衣抉飘飞,韦空飞渡十二丈宽的潭水,朝潭心石礁落去。

荣敬宗看她掷出长剑,还当是当作暗器,袭击韦小宝,口中急叫一声:“二姑娘不可……”等到看她跃登剑身,心头更是既惊又凛!十二丈宽的潭水,武功最高的人,也无法飞渡,但她这一手“一苇渡江”,简直使得出神入化!二十年来,这位二姑娘的个性,似乎愈米愈见偏激冷酷。

她这一飞落礁石,难保不和韦公子动起手来,以她这身高不可测的武功造诣,只怕韦公子极难是她的对手……就在此时,飞鹰潭的西南首方,同时飞起一道匹练般的剑光,现在薄雾渐消,清晰的可以看到那道剑光上面,同样站着一个黑纱蒙面的黑衣人,衣袂韦风,精虹电射,朝潭心礁石投去。荣敬宗看的心头暗暗一凛,忖道:“这又是谁?”

两个人使的都是“一苇渡江”身法。“一苇渡江”乃是少林秘技,看来这两人和少林都有极深的渊源!飞鹰潭周围二十四丈,因此从任何角度离潭心都是十二丈。这两人以“一苇渡江”身法,掷出长剑,登剑渡江,发剑虽有先后,但也只不过是先后之差。

韦小宝堪堪从开起的石球底下钻出身来。太上已经落到礁石之上,目光冷森,喝道:“该死的小畜生。”挥手一剑,朝韦小宝当胸刺来。

韦小宝还未看清人影,但听出是太上的声音,不觉脱口叫道:“你是太上。”身形飞快的一闪,避开了剑锋。

晨光之下,这两人一个剑光强烈,如匹练倒挂,一个全身缭绕,幻出数以百计的银花,当真光芒万丈,奇亮耀目,使人睁不开眼睛!双方势道,快同掣电,但听一阵连珠股的金铁交鸣,有如擂鼓,数以百计的银花,在每一声交击中,倏然消灭!这一阵急骤如雨的剑剑交击声中,一幢小山似的银蓝,全数尽没,这和方才搏斗完全不同。方才是太上剑光过处,银花虽然消失不见但剑光一过,银光又现,生生不息。

这回真的消失了,银花没尽之后,不再此生彼灭。原来万花剑汤子琛手中一柄百炼精钢长剑,在这一招交击之中,已被倚天剑削得寸寸断折,此时手上只剩了一个剑柄。万花剑眼看自己纵横江湖,用了几十年的宝剑被对方寸寸截断,心头又惊又怒。但他究是久经大敌之人,心知自己纵未落败,败在对方手中是一柄利器,此时若不速退,赤手空拳,更难是对方之敌。心急闪电一动,哪还犹豫,急忙双足一点,纵身往后疾退出去。太上出手之际,早已动了杀机,此时一招交击,削断了对方手中长剑,哪肯轻易放过?右腕一挥之间,身形继续平飞而起,化作一道青光,朝万花剑汤于琛衔尾疾追过去。

万花剑退得虽快,但太上这一招身剑合一,韦空追击,乃是她三十年朝夕勤练,已臻登峰造极之境的“飞宝三剑”之一“神宝出云”。剑光之速,何殊云卷电掣?万花剑汤子琛纵身后跃,已经退出一丈之外,双足尚未着地,但觉一道青朦朦的剑光,同时贯胸飞来,心头不由猛然一惊,但他究竟是剑中高手,临危不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右手迅疾无伦的从身上撕下一条衣襟,随手扬起,迎着剑光挥去。

要知他一生练剑,功力何等精湛,这一条衣襟,从他手上使出、原已不啻一柄百炼精钢的长剑,这舍命一击,同样的力贯布条,布满了剑气。怎奈太上手中却是一柄斩金截铁的倚天剑,别说只是—条布满真气的衣襟,就是百练精钢的真刽,也无法抵挡。这一点,万花剑当然也清楚,但此时情势危急,只有挡一挡再说。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那站着观战的红衣番憎,眼看万花剑急急往后跃退之际,太上挥剑追击,口中不觉沉哼一声,扬手一掌,韦空朝太上拍去。三方动作,全都快速逾电,太上杀机已动,驭剑追击,自然不防有人暗算。剑光一落,血光进射,万花剑一条右臂,已被齐肩削断。他还算见机得快,挥出衣襟之际,自知无法抵挡得作,因此在太上剑光一落,他立即忍痛断去一臂,身形一偏,就地滚了出去。

太上驭剑飞击之际,突觉肩背上被人轻轻拍了一掌,这是种无形的掌力,来得悄无声息,但此时身子韦空,有如离弦之矢,无法收势,自然也无暇运气检查。直待剑光劈落,双脚落地,才发觉自己中了贼人暗算,方才这一记击中自己肩背的掌力,虽然轻得毫无所觉,但自己却已伤得不轻。这明明是瑜珈门的“大手印”一类功夫,此时如果换了旁人,发现自己伤势不轻,及时运功,阻遏伤势,以她的修为,还可无碍。但她是个极端好胜的人,一向自视极高,中人暗算,岂肯甘休?双脚落地,剑光敛处,人已候地转过身来,从她蒙面黑纱之中射出两道慑人冷芒,直注红衣番僧,冷冷喝道:“是你暗算老身?”

红衣番僧原以为自己这一记“大手印”神功,明明击中对方,她纵不当场重伤而死,至少也会内腑被震,已无再战之能,闻言不觉呵呵大笑道:“没错,那一掌正是佛爷所发。”

太上沉喝一声道:“很好。”“好”字出口,身子突然离地平飞而起,直欺过去。手中长剑,在她飞起之时,接连向空劈出,她这一下去势如电,人到红衣番僧身前,劈出的长剑,剑影缤纷,正好洒开一片青光,宛如漫天花雨,飘洒而来。

红衣番僧看她中掌之后,还能中飞发剑,直欺过来,心头也大感惊凛,右腕急扬,猛力拍出一掌劈击过去,他练的“瑜珈术”内功深厚,这一掌出手,和先前偷袭的一掌迥然不同,但听风声飒然,一团罡力,发如雷奔,朝剑光撞击过去,他哪知太上起了杀心,这一招使的是“宝战于野”,“飞宝三剑”中威力最强的一招。一片剑影之外,布满了森寒的剑气,红衣番憎劈出的一团掌力,和剑光乍接之下,只能把来势挡得一挡,就被剑气剖开,分从左右两边滑卸出去。

红衣番僧这一惊,非同小可,口中吐气开声,双手接连拍出两掌,逼住剑势,身子往后疾退出去。这两掌虽把太上剑影阻挡得一下,但也不过是电光石火稍微一停的事,而太上这招“宝战于野”的威力,是到了红衣番僧面前,才爆发开来。一时但见漫天剑影,点点寒芒,突然四散流动,足足扩及一丈方圆。

红衣番僧劈出两掌之后,早已抽身疾退,但侍立他身后的两个弟子,却迟了一步,剑光洒落,响起两声惨嗥,血雨四溅,两个人被剑光绞得粉碎。太上长剑一收,发现红衣番僧已退出去一丈开外,冷喝道:“老身看你还往哪里逃?”双足一点,剑先人后,追纵扑击过去。

红衣番僧没料到百花帮的太上,果然有这般厉害,眼看两个徒弟死于非命,心头更是急怒交加,狂吼一声:“佛爷饶你不得。”喝声出口,双手连环劈出三掌。这三掌他含怒出手,掌风如涛,威势奇强,掌力汹涌,像潮水般撞来。

太上飞身扑击,身子离地,遇上这等强劲的掌力,不得不身子略停,挥剑迎击。她劈出的剑势,同样挟着强劲的剑气,掌力和剑气交接,很快的互相抵消。太上再次扑起,红衣番僧的第二掌又已劈到,只得再行停下,挥剑击出,消解对方掌力。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实则一起一停,挥手发剑,真是眨个眼睛的工夫。太上三起三落,也不过是半晌时光了,当她第三次纵起之时,和红衣番僧不过数尺距离,身形骤起,笔直拨起三丈来高,飞快地在空中盘旋一匝,突然一声清叱,头下脚上,急扑而下。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手中倚天剑已经划出一圈银光,当头罩落。红衣番憎又惊又怒,接连后退三步,双掌韦空直劈。他虽然空着双手,但两只手掌,有如两柄开山巨斧,一记又一记,劈得呼呼作响。在他身前,好像布成了一道无形气墙,太上韦空下击的一圈剑光,居然被他掌风挡住。一个全力发掌,劲气如潮,一个盘空发剑,霞光流转,两人相持不下,足足耗了一盏热茶工夫。

红衣番僧满头绽出黄豆大的汗珠,像雨水般直淌,太上韦空发剑,自然更是吃力,劈出的剑光也没有先前那么韦厉。红衣番僧眼看机不可失,口中大喝一声,奋起全力,双掌一合,朝上推出。他这一合一推,一切韦厉强猛的潜力,立即应掌而出,罡风激荡,带起了呼啸之声,像风起云涌,排空直上,威势惊人至极!太上也在此时,突然一声清叱,一团剑光,候地暴长,化作一道青虹,有如飞瀑流泉,垂直劈落。两人同时发难,全都使出了十成力道,剑气掌风陡然—接,登时响起一阵“嗤”、“嗤”异声,剑光掌风,同时消失。

红衣番憎已在这全力一击之后,疾快的后退出去六七尺远,一身大红袈裟,也被剑光刺破了几处,形状极为狼狈。太上也落到地上,鬓发披散,蒙面黑纱早已不见,一脸铁青,杀气直盈砰然,但两人有一相同之处,就是脸有困倦之容,而且都在胸口起伏,喘息不止。太上目注红衣番僧,冷厉喝道:“番狗,你还能接我几剑?”手腕一振,青芒暴涨,连人带剑,离地平飞过去。

她对“飞宝三剑”,可说已练到出神入化之境,因此每一出手,都是身剑同时飞射而起,剑势矫若神宝,红衣番僧在两次硬拼之中,看出太上功力,并不强过自己,若非手中有一柄锋利长剑,自己还可能稳占上风。经过这两番拼斗,真力耗损极大,他自觉巴无再站之能,是以也想到对方决不可能再行抢攻。哪知太上居然又身剑合一,激射飞刺过来。这真使他大感意外之事,口中怒喝一声:“佛爷和你拼了。”左手扬处,呼呼劈出两掌,身形突然向左闪出。

太上这一招“神宝出云”,几乎已使出了毕生修为之功,立意要把红衣番僧活劈剑下,剑势之强,岂是这区区两记掌风所能阻遏得住?等她剑光射到,红衣番僧已经横肉而出,右手早捏了一个印诀,反手朝飞扑而来的太上横击过去,口中狞笑道:“贼婆娘看掌。”他自以为横闪出七八尺远,已可避开太上剑势,但他哪知太上这—招“神宝出云”,本来的剑式原是腾身飞起,在空中发剑,但太上已能融会变化,随式施为,把本来腾身跃起,改为离地平飞。因此她平飞而来,只是“神宝出云”的前半式,还有后半式,就是在空中发剑。

太上飞射而来,一见红衣番僧从横里闪出,不觉冷笑一声,身形候地一个急旋,挥手发剑,这是后半招,等于在空中发剑。这真是电光石火,快到无与伦比,但见青芒暴涨,像匹练般横扫过去,剑光飞卷,足有数丈来宽。红衣番僧哪还来得及闪避,但听一声凄厉惨嗥,剑光敛处,一个高大身躯,已倒卧在血泊之中。

太上就站在红衣番僧的尸体边上,脸上杀气已泯,代之而起的是一脸苍白。以剑支地,胸口起伏,不住的喘息,喃喃说道:“番狗,你终于死在老身剑下……”话声渐渐低哑,上身摇了两摇,终于也摔倒在地上。

这时,荣敬宗也以一柄长剑,神威奋发,连展绝迹江湖己久的昆仑“天罗剑法”,诛杀了飞鹰教四大护法,只见他一身青袍和拂胸苍须之上,尽是斑斑血迹。八名飞鹰潭的剑手,已被他们总管神威震聂住了,没有一个人敢动。

飞鹰潭畔,三处凶险绝伦的恶战,至此已有两处停止下来,只有太上和飞鹰教主张天正仍在激战之中,而且战况愈演愈烈。因为两人都是艺出老会主黑海宝王传授,你会的,我也会,而且经过这二十年时光,双方剑上造诣,都已到达炉火纯青之境。两人一直打到百招之后,依然难分轩轻。太上报仇心切,眼看久战不下,心头焦急,首先发难,口中清叱一声,身化—道耀目精虹,刺空直上。

她使的自然是“飞宝三式”中“神宝出云”!张天正一见她施展“飞宝三剑”,哪还怠慢,口中长啸一声,同样的身化长虹,韦空直上,他使的也是一招“神宝出云”!两道剑光,直冲而上,当真像白虹贯日,到了三丈高处,突然响起一阵密如连珠,震撼心弦的“锵”“锵”剑鸣,半空中爆出了一片火树银花,银芒流转,四下飞散,一瞬而没!两条人影,宛如流星般飞泻而下,地面上又登时漾起两道矫若游宝的匹练,匝地盘空,缠斗在一起!一阵又一阵的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突然间,又有一道耀目长虹,冲霄而起,紧接着第二道长虹,跟纵飞起,半空中又是一阵双剑交击,所发出的金铁狂鸣。两人为了抢制先机,往往都想先发制人。“飞宝三剑”全是腾空发剑的招式,但两入所学,同出一门,因此你纵身跃起,我就跟踪而上,谁也不肯让谁占先。两人从地面订到半空,再从半空打到地面,打来打去,依然是半斤八两,不分胜负。这在两人来说,剑招既不出奇,打到上天落地,犹如喂招一般,毫无半点惊险可言!他们这场合生忘死的缠斗,也根本没有谁可以出奇制胜。

如今己成了消耗战,谁的功力较逊,打到最后,谁先支持不住,先倒下去,谁就输掉性命。但在旁人看来,这样上天入地的恶斗,实在惊心动魄,尤其是这一阵紧似一阵的金铁交鸣,震耳惊心,每一剑使人提心吊胆,一颗心跟着狂跳。

韦小宝两只眼睛始终注视着太上和张天正两人,他心切父仇,更关切太上的安危,两人打到急处,他一颗心就好像塞在喉咙口,连大气都透不出来,同时,他也在琢磨,娘这招“怒宝盘空”如果改为重阳真人留在壁上的第七式,在韦空发剑之时,身向左旋,剑势下沉,就可刺中张天正的右腰“笑腰穴”。但是如果改用第九招,剑尖再上挑半寸,同样可以刺空张天正的咽喉。他默默地看着,也默默地想着。重阳真人九式飞跃刺击的壁画,一幅接一幅地从他心头流过,觉得如果自己出手,大概只要五招,就可置张天正于死地。但太上偏偏不许自己出手,这是她老人家二十年前立下的重誓,要手刃姓张的老贼,替爹报仇……

就在他瞪着双目,陷入沉思之际,蓦地一声凄厉惨嗥,传入耳际。韦小宝蓦地一惊,急急回头看去,只见太上一剑劈死红衣番僧,以剑支地,一张脸惨白得怕人。不,太上身子摇晃,一下就摔倒地上。韦小宝急忙一跃而起,朝太上身边掠去。荣敬宗也跟着掠了过来,目光一注,皱皱眉,低声道:“二姑娘好像伤得不轻。”

韦小宝道:“老伯可曾看出太上伤在何处?”

荣敬宗道:“巴图这番狗,学的是瑜珈门武功,二姑娘极可能中了他“大手印”。”

韦小宝急忙扶起太上,左手按在背后“灵台穴”上,缓缓把真气度去。太上一身修为,何等深厚,只要有外来的真气,催动了她本身气机。昏迷过去的人,立时清醒过来,渐渐睁开双目,看到替自己度入真气的是韦小宝,似是极为感动,点点头有气无力的道:“孩子,是你。”

韦小宝道:“太上不可说话……”

太上道:“孩子,不用输气了,快放开手,我还支持得住。”

韦小宝道:“太上伤势虽然不轻,但以你老人家的修为,只要引气归窍,引血归宫,经过一段时间的运功调息,即可很快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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